燕君莱现在所躺的地儿,正是夜阑不归的柴房屋顶。
风大,很冷,但她能撑,收了收衣领不让风灌进去,就当没事人一样。
前些日子廷尉小官追齐子里,意外从屋顶掉落。
那个洞没补好,她现在搁屋顶一动,瓦片松动,下面扑扑忙掉灰。
想必是怀念着她,又或许是嫌晦气,柴房的布置和她在住时一样,床铺被褥都在,无非是因无人活动积了尘灰而已。
但柴房原住户小黄狗生活水平直接提高了好几个档次,燕君莱一离开,它的床从地上变到了床铺上。
似乎是感应到“室友”回归,亦或是嗅到隐隐血气,它自睡梦中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屋顶,随即脑袋又重重落回地上睡过去。
贱命一条,此生与狗有缘,燕君莱莫名其妙,不少被人贱骂为小黄狗。
更甚,不爱说话,就连遇到条小黄狗也是个哑巴狗。
作为狗,大院子里唯一的一条狗,这狗是真狗,察觉异常没反应,闷头睡觉不吭声。
亏得狐狸脸古月寄托厚望,希望它能看家护院,哪知这世道,连狗都不靠谱。
………
白日有暖阳,此夜将至之时寥寥几星闪烁,不多时冷风云雾遮挡,这天暗下,又回到秋冬的清冷萧瑟。
皇宫出事后,遂城宵禁加严,夜阑不归闭店时间推前,伙计们收拾完已经休息,老板娘古月也早早入睡。
宁静又普通的夜晚。
然而宁静又普通的夜晚,总有坏人爱干见不得人的事儿……
只见外面吹了风而已,下一眼窗户被利物戳开一个洞,随即一颗冒着白烟的药丸从破洞口塞进来掉到了地上。
转眼,股股白烟飘散整间屋子,同时随着人的绵长呼吸入肺使人睡得更沉。
美女连睡觉都是赏心悦目的,睡颜沉静美丽,让人看了直移不开眼。
燕君莱除外。
门从外面推开,就见她大摇大摆走进来。
没兴趣看美女,她抓起卓上的茶点就往嘴里塞,哪知吃得太急被噎住,赶紧拿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里冷水。
别人闲来无事一小口糕点一小口茶,慢吃慢咽当消遣,不要命似的一把往嘴里塞,不噎才怪。
堵在嗓子眼儿的糕点被稀释,和水一股脑进肚子,她尤为满足深吸一口气,打了嗝,重新活了过来。
虽野惯了行事粗鲁,但不重要的小礼小节她会遵守……
于是,喝完水,用袖口把嘴巴接触到的壶口擦了擦,再放回原位去。
接下来,一边吃糕点,一边打量屋子。
昏暗无光的环境,她能看清布置很简单,不符合古月成功商人的身份,但随处可见的雅致又符合她女子的身份。
窗外秋冬交替,雨雪夹带,而此屋桌上一束花仍娇艳,如此娇嫩的花在寒冬很稀罕,燕君莱不由多看了两眼。
第一眼,没认出花的品种,但觉眼熟。
第二眼,脑海里猛然闪出一张潦草的画,出自江湖第一高手胡疯子之手……
这就是芍药?
乌兰郡土地贫瘠长根草都艰难,没芍药,燕君莱没见过。
但死老鬼喝了酒心情好时,侃大山爱说天南地北的趣事,有提过芍药,说着说着,提笔画下花的样子,让燕君莱长长见识。
不得不说胡疯子的画技高深,初看画没觉着像朵花的样子,可当某一日瞧见实物,无形之中又有八分相像。
又不是瓜脑壳不知季节,他奶奶五六月份开的花,大冷天有当然稀奇。
再之,幽幽花香里有些许若有若无的几种味道,让她想起了泡胡疯子尸体的那锅水……
能有不腐功效的药材,价格高昂,极度稀缺,狐狸脸古月居然用在一束花上……
豪气。
溜达了一圈,燕君莱终于在床头的柜子里找到古月收纳财物的盒子,里面的金银珠宝一出现,让她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当初齐子里说有酬劳,可没细说究竟是多少,既然金主未履行诺言,她来此自讨,便是没上限。
找到了财物,燕君莱没走,依旧四处翻找。
并非贪婪,她心中只是好奇一事而已,而那东西的体积,就算是坏了之后,适合放的地方很少……
翻找无果,她略思索,转身将目光放到了古月那方。
好大一张床,能藏东西。
将手里正抱着的匣子放到桌上,燕君莱慢慢走到床边,趴地上看床下,甚至把睡梦中的古月推开,掀开床铺露出床板,皆空空如也。
她在找白玉。
那么大一块白玉,任谁不心疼。公子哥们打架后,碎掉的白玉被送入古月房里,如今这屋里没看见白玉,想必连同最后从廷尉偷回来的碎片一起运了出去。
这个狐狸脸,燕君莱直觉她不简单,当初不想生事,便保持着距离,不敢多接触。
想想,一个年轻弱女子能在皇都繁华地带开那么一大座酒楼,没点来历手段是不可能的,也不知是背后靠山硬,还是自己个儿手段厉害。
算了,天大的来头都和她没关系。
没了兴趣,燕君莱做正事儿,走回桌边,打开匣子望着里面的东西思索着……
整个匣子一块拿走,多少有点过分。
伸手拿了两颗品色不错的宝石,又拿古月的锦囊装了一袋金锭银锭……
“人弱女子做生意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积累点家产,多少也给人留点。”
“可不能学死老鬼做事那么绝,拿点意思意思得了,道上讲规矩的劫匪好歹都会给人留点路费……”
碎碎念着,刚把匣子合上的燕君莱顿住,然后思考着。
“善良”的她……又从匣子里掏了两锭金子揣怀里,这才慢悠悠离开。
要说,她做事确实很嚣张,那匣子就这么放在桌上,丝毫不考虑明早古月醒来第一时间发现失窃,报官抓贼。
想法简单,发现又如何,早发现晚发现,都会发现……反正又不晓得是谁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