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像是思虑很久,才解释道:“你出生时,东洲自顾不暇,待我知晓时,你便和南冥洲的继任冥洲神的那名女子定下婚约,只不过,何时换成了你口中所述的这名女子,我是不知晓的,”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困在这里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感慨之余,渐渐无声。
老头脸上满是落寞,沧桑,各种情绪在殿内纷飞,气氛一下变得低落。
沈汐不知老头发生过何事,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能接上什么话,只得屏息静坐。
老头摆摆手,乐呵呵的打破自己的负面情绪,“老了,哈哈,一说话就会回忆从前...”
沈汐也跟着礼貌的笑。
老头见状,斟酌道:“那时你应承我之后不知为何去了北妖洲,随后便...”
“你为何要查她?”沈汐纳闷:“还有,当初,我为何答应你?”
老头神秘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随后起身,踏出殿内的玉阶:“走吧。”
沈汐斜斜的靠着阶梯的玉砌栏杆一动不动,心想,这老爷子还真是能糊弄我,两句话就让我去南冥洲?南冥洲可不是随意便能进出的...何况,也太轻易了些,总归要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他吧。
老头见沈汐半懒得模样,心中咂嘴,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才略略松口,吐出一个名字:“竹七。”
沈汐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转念一想,既然有人知道,也不必和他多言,先回去问问再说。
歧楼内室。
老头躲在沈汐的身后,竹七惴惴不安,荀歧面色无波无澜。
沈汐若有所思:“所以,当初我为了让老爷子传半生功力给你,便答应了他三个条件?那我完成了几个?”
竹七更加不安:“一个也没有。”
啊?难怪最希望我恢复记忆的就是他了,合着我承诺过的事一件也没去做。
沈汐点点头,“那好吧,我便去一趟吧。”
而荀歧和竹七也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不行!”“不可以!”
荀歧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想知道,我可以让四方鬼君帮忙,不必你亲自跑一趟。”
竹七则道:“既然当初的原因是在我,就应该我自己去一趟,不必少主奔波。”
沈汐虽然苦笑,却毫不松口。
老头更是躲在沈汐的身后,一副我耳目不聪的模样,听不见,眼不烦,什么也不知道。
见到老头和沈汐这副模样,竹七规劝之时尚且留有三分缓和的余地,荀歧早已放弃用言语劝服,不知何时将她用作武器的绢布扬起。
老头忽然觉得背脊一凉,偷偷抬头,呃,好巧,这绢布居然对着自己的面门,他不禁暗暗思索:荀楼主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这个说法?为何总是喜欢对着别人的脸抽...见着绢布飞扬,老头显然耳聪目明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人家去看看自己的未婚妻,你们有什么好反对的?”
什,什么,么?不是啊,我不是,沈汐赶忙拉着胡说八道的老头,余光却偷偷瞥向荀歧,见她更甚以往的平静,心头不知为何,莫名一阵心虚。
竹七闻言惊愕非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少主,您要去看谁?”
一二三四也都跟着探起蛇头一起凝视着沈汐。
沈汐自我嘲讽的笑笑:“我那个未婚妻很不招人喜欢嘛,...哈哈,哈,哈。”最后一个哈字渐渐声弱了下来。
竹七也以一副不赞同的眼光,瞅的沈汐心里发毛。
一二三四也跳至沈汐的面前跟着叽叽喳喳。
小四:“暮清哥哥,你是不是好人病又犯了呀?”
小二:“小四你不要问啦,暮清哥哥这样就是呀,这叫软骨病。”
小三:“不是的,这是烂好人。”
最老实的小一终于看不下去了:“小二小三小四,你们怎么能当着暮清哥哥的面这么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说坏话要背着人说吗?”
“...”
荀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敲着,明明四周都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竟是让沈汐无法忽略她那样的无声的敲点,渐渐的一二三四不知怎的也将声音沉了下来,四人相互推搡,静静待至一旁,荀歧似乎毫不在意,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的点敲击着桌面。
荀歧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一时思绪万千,难以言明,对呀,他去看未婚妻,为什么不可以?毕竟那是他曾经最疼爱过的人...
沈汐手足无措,讪笑着在荀歧对面坐下,才发现躲在自己身后的老头还没走,也自顾自的找了个木椅做了下来。
竹七十分有眼色的带着一二三四准备退出内室,一二三四莫名其妙推推搡搡不情不愿,竹七一个扬手,巴掌示意,几人乖乖低头认怂,武力面前没有公平可言。
荀歧思虑许久还是问道:“为何?”
为何?什么为何?为何想去南冥洲?还是为何想去看未婚妻?荀大夫这人一向不惊不诧,面不改色,实在是瞧不出她什么心思,这话问的该让我怎么回答?
倒是为何当初牵引双蛊只能单方面听到内心想法...真是可惜...明明很多时候我更需要!啊!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荀歧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内心的想法的!沈汐瞬间将自己的头低下,此时此刻的自己真是如坐针毡。
荀歧的声音又在身旁响起:“所以,我离开就是为了让你们商量这种事?”
这种事?什么事?
果然,荀歧的下一句,让沈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怎么龙神大人在南冥洲也有牡丹花?”
...龙神大人?嗯,不是说我?...牡丹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这个意思吗?沈汐拍拍胸脯,心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说我。
老头涨紫了脸色,声色俱厉,道:“荀楼主,好歹我也是你长辈,你说话注意分寸!”
荀歧仿佛不觉,语气平淡:“你做事也该注意分寸才是。”
老头恨不得拍桌,手抬起又放下,看着低头的沈汐,和更加冷漠刻薄的荀歧,眼神在这二人之间来回的打量,诡异的静默后,恍然大悟一般,嘿嘿笑道:“我在南冥洲有没有牡丹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自小就是想做某些人的牡丹花的...”
荀歧没有老头预料中的羞愤,反倒大大方方的任由他带着戏谑的眼光打量个足够,道:“那就带着你的乖孙一起去找花好了。”
“不行!”
按照以往,荀歧一定不再言语,今天倒是破天荒的,用一种极其清淡,又语带讽刺的回了老头一句:“我说不行的时候你听了吗?”
老头偷偷窥视了一眼始终垂首装作无事的沈汐,感慨:都说红颜祸水,蓝颜也从来不差矣,这荀楼主,瞧着一副世外之人的云淡风轻,只要和沈汐挂钩,就立刻变成老母鸡,护仔的很...老头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荀楼主若是对着别人...也是,别人的死活她可从未上心过...
老头默默的退出内室,将空间留给还在僵持的两个人。
垂首的沈汐假意清嗓,率先打开沉默,“...他说他困了很多年?”
荀歧道:“修炼之人,年和日有何分辨?”
...话虽如此,沈汐道:“他为何困在这里?”
荀歧将视线落在沈汐身上,淡淡道:“你没必要知道。”
沈汐坚持:“我能带竹七来找他,想必,我在这之前就是知道他的,更或者,他在此处也与相关。”
荀歧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沈汐道:“若是与我有关,甚至是我造成的,他若是想要去寻找自己的自由,有想做的事情,想见的人,那么...”
余光下里的荀歧瞬间露出一个非常淡又消失的非常之快的笑容!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沈汐不禁噤声,我哪里说错了吗?
荀歧点点头,道:“确实与你有关。”
沈汐微微皱眉,竟然真的和我有关?才一个晃神,却听荀歧道:“继续。”
“什么?”
“你刚刚不是没说完么?那么什么?”“我刚刚说的话你不是觉得讽刺么!?”
荀歧听到沈汐有些赌气的反问,目光在沈汐身上而过,直言道:“的确讽刺,”随后竟是闭上眼,腾出手,撑着额头,“但可以听听看。”
沈汐气结,拿我当猴呢,道:“不说了。”
荀歧见他语气有些冲,稍稍侧脸,眼神不经意的瞥向沈汐,撑着额头的手沿着脸颊改为撑着下巴,沈汐的眼神跟着她滑至下颚的手掌勾勒出了她的精致轮廓,明明一个随意的动作,竟让沈汐心头暂时的停住了呼吸。
“你想说,那么,就放他自由?是吗?”荀歧清冽的声音将丢了魂的沈汐又拉回了现实,只听她将老头作为东洲神主之时的“丰功伟绩”娓娓道来,最后总结道:“我为他刻画阵法,修养生息,那楼底镇压着被打散的阴气,他出一份力有何不对?你让他救竹七有何不对?偏偏你着了他的套,竟与他定了承诺,要我说,现下的一切不过是在赎罪而已。”
沈汐愣愣的坐着,明明在听荀歧说话,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又好像不知道,那声音不知为何竟然留在自己的心间来回荡漾,久久不能平静,这也不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相处了,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话,怎得今日,竟觉得她如此特别。
荀歧觑着眼睛凝视着出神的沈汐,怎么看都好像在听我说话,甚至他心里也是在重复着自己的说的话,可他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发呆...
“你可在听我说话?”
“嗯,”沈汐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声,心间那奇异的感觉始终难以散去,他抬起头,见荀歧依旧看着自己,赶紧接上她的话头,“我问过他要我去南冥洲的原因,他却说我知道。”
荀歧道:“你应是知道的。”
沈汐惊讶:“我知道?!那你知道吗?”
荀歧摇摇头,“你我并不十分亲近。”
沈汐不信:“怎么可能?”打量了荀歧一眼,应该是你拒人千里之外吧?...
荀歧不置可否,这次却没有回答沈汐内心所言,而是正色道:“那明日我与竹七,带着一二三四与你一同去。”
没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吧?
“听我的便是。”荀歧说话完,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