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如今闭关而出,自己定会粘榻而眠。
却不料,此次又是辗转至后半夜才可堪堪有了睡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那莫名的心神不宁,虽是极晚入梦,但却是在黑夜漫漫中,就已有了幽幽转醒之意。
我掀被而起,抱着腿怔怔坐在床头,失神地去瞧向外头那迷雾般的黑色。
果真是夜色凉如水。
我翻开被子,此时竟是格外的清醒,低首缓缓将脚塞进鞋中,下榻轻轻裹过衣裳。
蓦地,指尖触到一件温和的物件。
低首,扬起手中那灿若火焰的凤鸣玉佩,竟莫名地生出几分笑意。
不由轻轻牵起它的绳线,套着指尖缠绕至腰间。
瞧着外头这天色,应已是五更末端。
“你今日怎起得如此之早?”身后骤然间传来熟悉的低哑之声。
我匆匆转头,被他惊得不由张了张无声的嘴。
“你,你是何时来的?”我不由拽了拽衣袖,抬眸看着他。
“在你笑的时候。”宁折双眸若星辰,饶过我坐到桌旁。
我一怔,不禁摸了摸唇角,我是何时笑了?
“你的东西可都已收拾好了?”他轻轻托着腮看向我。
“这一身行头就够了。”我笑着拍了拍衣裳,抬头瞧向他。
“不去与他们道别吗?”他起身徐徐走向我,伸手托起我腰间的玉佩,垂眸轻笑。
“这样就好。”我低首看着他的手指,顿了顿,“到时候去寻些药,治好你手上的薄茧。”
“怎么,你不喜欢?”听罢,宁折双不动声色地收过手,笑道。
“不,怎样我都喜欢,只是觉着你那么好看的手,本不应有这些茧子。”我莫名地一惊,急急拉过他正欲背向身后的手。
宁折双敛眸,瞧着那低头摩挲着他手指的人。
不知为何,他手心微痒,心头微痒。
“待神魔大战结束后,再为你寻药。”我舒下一口气,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走吧。”
“好。”宁折双探手揽过我,迈步停到门槛,回身熄了那正摇曳着的烛火。
我瞧着身后丹穴山上的灯火,硬着心转头去继续踏云破风。
看着宁折双伫在我身前又要扬袖为我挡去寒风,不由心下一热,如丹穴山的冬日里升起了暖阳般。
我窝在他怀中,扬手扯了扯他那只衣袖,小声道;“无需如此麻烦,我如今已不惧这寒气了。”
宁折双一愣,瞧了瞧自己环在前方的手,心下蓦地一沉。
有东西在流失,可,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微微失神,缓缓落下手。
我察觉到了这微妙,抬首瞧向他那骤然无神的眸子,不由心一颤。
“三哥?”我拉了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
“嗯?”宁折双猛然回神,笑着瞧向宁微笙,“怎么了?”
“我,我还是有些冷。”我望向他,牵唇笑了起来。
宁折双又是一怔,片刻,又不禁轻笑出声,缓缓扬起衣袖。
她的成长是好事,可我要护着她,也是不会变的。
“三哥,你可识得那女桢树是何般模样?”我探头瞧着云下的山水。
“在你未出生前我曾见过一棵,那是木姨想栽种在丹穴山上想增添物种用的,可许是气候不适,那树刚栽了半月便死了。”宁折双看着前方的白云蔼蔼,笑道,“那树上的果子,还有药用,可明目,乌发,且其果实冬日不落。”
我点点头,知晓了它是好树,暗暗念着,到时候采些果子带给阿娘阿爹他们。
“我们直接到山南去寻洞就可。”宁折双瞧着脚下,应已到了座太山的山北。
“莫急,三哥,你看。”我看着座太山猛地皱眉,急急指向云的正下方。
一路走来,座太山上皆是植株茂密,绿地遍布,我伫在云上瞧了这山头已有许久,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有了眼花之症,可盯了片刻,那茂密的植株确是在成排地缓缓枯萎。
宁折双缓缓将云降了几分,俯身瞧去,细细看着那接连持续的枯黄之迹。
“笙笙,你可还记得早前木姨跟阿娘讲过的蜚?”他眸子暗了暗,不由紧了紧揽着宁微笙的手。
“依稀有些印象,只知道它是有着独眼蛇尾的牛。”我凝神看向他。
“这蜚是上古的凶兽,经行之处水涸草枯,天下会现瘟疫。”宁折双紧了紧眉头,在枯黄处急急降云。
语罢,他落脚,蹲身捏过身旁残败的花。
蓦地,我依稀感觉有人似在蹭我的裙角,心下一惊,急急转头。
“它,它就是吗?”低首,我的脸不禁抽了抽,定定瞧着眼前还不及我腰高的兽类。
“嗯?”宁折双回身,抬眸看向身侧那卧在路旁,蹬着蹄子的幼兽。
我望着它乌黑发亮还乱转的眼睛,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岁月催人,你可知蜚的成年形态有多凶猛?”宁折双走上前,抬手给它捏出一个结界。
我蹲下身看着它将头凑向我:“看着这茫然的样子,它倒似是迷路了一般。”
“罢了,不知者无罪,这幼兽应是不知晓它自身带来的灾难。”宁折双伫在一旁,静静瞧着那嬉闹的一人一兽。
“可这毕竟是凶兽,此番还是找到它安身的洞穴才是。”我笑着瞧那幼蜚的头随着我摆起的衣袖晃动。
我正欲起身,却竟被它扯得踉跄一番,直直向着地面趴去。
宁折双收了笑,迅疾地移了步子,急急扬手才堪堪拖着那险些脸着地的宁微笙。
我茫然地摸了摸额头,愣愣瞧向那依旧悠闲自在的幼蜚。
“你,你可受伤了?”我看着身下的宁折双切声问道,匆匆爬向一旁。
“无碍。”宁折双笑着起身,抚了抚胸口。
那幼兽似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似的,用蹄子重重按着宁微笙的衣袖,低首发出阵阵鸣叫,接着便伸出舌头,去轻轻舔舐那青色的袖子。
这是作甚?
我趴过去,瞧着它头下压着的那针织花朵,猛然间便知晓了它这异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何。
传闻中的蜚一出现便为人间带去瘟疫,一靠近河水便使水枯竭,一触碰花便致使花朵凋零。
它一生不能随意奔跑,不能畅饮清泉,更不能嗅闻花香。
这,便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