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笙,我们回家吧。”宁宿白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低首看向那僵在自己身旁苍白无言的女子,“回丹穴山。”
丹穴山吗?
可他不在啊。
又怎能为家?
宁微笙的胸腔缓缓起伏,微睁着眸子,不由紧紧抿唇。
宁宿白心中一慌,直直将手探向女子的鼻间。
还好,还好。
感受着指间飘渺的温热,她不动声色地松下一口气。
还活着。
她这小妹如今是那般的虚弱,除了鼻唇之间依旧进进出出的气,她着实是怕微笙会随着宁折双一同西去。
“宁折双。”空气凝滞了良久,宁宿白摩挲着身下的被子,偷偷瞥了宁微笙一眼,轻轻顿了顿,“向来盼你欢喜。”
宁微笙的眼睛莫名其妙地一跳,悲恸霎时如涨起的潮水般轰轰烈烈地向她席卷而来。
又这样停愣了多久呢?
她呆滞着眸子茫然地瞧着窗边的太阳渐渐被山头遮去了身姿。
宁折双,以后我与你,便是似这日月交接般,不复相见了吗?
“二姐。”
宁微笙的喉咙沙沙作痛。
“我们回去吧,待过些时日。”
宁宿白顾不上她这颠三倒四的话语,只是听着那许久未闻的声音,她终于可以大声痛哭了。
她仰头号啕,一把将身侧依旧僵直着背的人狠狠按向自己的怀中。
你走了。
可从此枕旁却皆是你。
一动一笑,一言一语。
只可自梦寻。
思悠悠,风猎猎。
情丝难割。
所有人都觉着自宁微笙醒来,她便不似从前了。
她变了。
众人对她有愧。
可这愧疚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躲闪,这院中的人除了黎叶单和胡静燃,其他人只要远远望见了宁微笙的半分影子,便低头遮脸急急退开。
她冷着眼瞧看那些跌跌撞撞的身影,不禁扯唇轻笑。
院中万人,观火欲救的,仅仅只有一个胡静燃。
饮宴作欢,满嘴道义,如今瞧来,什么万丈豪情,什么出生入死,依旧是遇风便散。
宁微笙移开视线,抬脚向前走去。
罢了,罢了。
我宁微笙只是丹穴山上一头小小的凤凰而已。
在神魔大战面前,我亦是一个蝼蚁。
死不足惜。
利益至上。
胡静燃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眯着眸子探手狠狠按向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昨日是久违的宿醉了。
她扭着脖子刚刚跨出一只脚,便望见了远处正缓缓走来的人,不由轻轻一惊:“微笙姐?”
胡静燃皱着眉头看向宁微笙那黯淡遍布的眸子,匆匆迎向她:“可好些了?”
“无碍。”宁微笙微微点头,转眸看向她,“赵清潭呢?”
胡静燃手一抖,视线定在她那满不在乎的清冷面容上。
“应还在院中吧,昨夜还看到她了。”
蓦地,胡静燃手一紧,抬首不可置信地瞧向面前那尽是淡漠的女子。
莫不是赵清潭跑了?
那场火起的蹊跷,整个院子里唯一可以引出南明之火的,唯有赵清潭一人。
可万事都讲究证据。
这无凭无据的,怎能随随便便地抓人呢?
昨夜本想着赵清潭还能如此坦然地出现在这青龙一族中,定是有足够的把握脱身的,再加上昨日疲累了一整天,院中的人便也没有想到要对她严加察防。
宁微笙看着那稍有慌张的人,心中也摸出了一二。“无妨。”语罢,她便挥袖唤云,将胡静燃留在了原地,“还劳烦你下令封锁此山。”
赵清潭离开的时间,顶多有八个时辰。
青龙一族占据的山头极大,其上禁令甚严,只有修为到了一定地步的神仙才可以御风而驰。
先不说她一个外族之人对这片崎岖之地的弯弯角角尚不熟悉,就讲她那算不上高的修为,仅凭她一人之力,没有十个时辰是断然无法寻到出口的。
赵清潭被那透过缝隙映在脸上的微光惊醒。
她拂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咬牙探头爬出那低矮的树洞。
她来到此山时,是借着黎叶单的云而飞至的。
万万没想到,这青龙一族的领地竟然还会有这样不近人情的禁令。
修为不高便无法驾云?
赵清潭捏了捏指尖,猛地将脚下的石子踢出老远。
她仰头看了看露出山头的晨阳,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稳着心神急急向山下赶去。
那场火烧得好。
无论灰飞烟灭的是宁折双还是宁微笙,她都不悔。
她厌恶他们。
厌恶他们有她所期望的生活,有她所不能触碰的感情。
厌恶他们天生便可以最后踏上战场,却不能保她的后路。
那场火,烧得真好。
赵清潭捋了捋额前的发丝,仰头轻声笑了起来。
尽管我会死,我也要你们生不如死。
她试图以此来压制心中的烦躁,笑着穿梭在树间。
蓦地,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赵清潭忍不住痛呼一声,伸手探向那骤然肿起的脚踝。
什么东西?
她扭头瞪向那依旧滚动的木头。
目光凝滞片刻,她瞬即一惊,心猛地极速跳动起来。
春风稍冷,可赵清潭那紧挨土壤的手却一片湿润。
是汗吗?
她此时也无法分清。
“怎么,识不得了吗?”
那声音真冷。
比这风还凉上几分。
赵清潭缓缓仰首望向那静静伫在树梢上的人。
那女子青丝微绾,半睁眸子。
眼波流转,皆是寒意。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赵清潭敛眸瞥了一眼那逐渐停止移动的像小竹筒般的东西。
这正是她盛放焱噬狱火的神器。
“物各有主。”宁微笙纵着仙术将那沾有尘土的竹筒夹着风声逼近赵清潭。
这哪里称得上是归还?
赵清潭咬着唇角紧紧盯着那急速向她飞来的物件,下意识地紧闭起双眼,仰头拖着身子向后蹭去。
良久,她挤着眉头勉强睁出一条细缝,不明所以地怔怔看着那稳稳浮在眸前的锁火竹。
宁微笙腾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瞧着她这没了颜色的胭脂面,垂眸轻笑了出来:“这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会那般地想不开呢?”
“还是说,你觉着我比宁折双更会对你手下留情些?”她迈着步子缓缓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