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膳后,那位雷先生却没有再叫她下棋,想来,已看出她棋艺也不过如此,意味索然了吧。云长生对下棋本没有多少兴趣。
云长生顶着全身的酒味真是不好受,就算那是上品酒也不舒服呀。特别是每一个走过她身旁的汉子都深吸气,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时,实在是比他们对她撇嘴不屑更令她恶心。
“好酒,好酒,居然是‘兰岭雪’,……哎,此生要是能喝一壶‘兰岭雪’,虽死无憾已。”
“是呀……是……可是这个小子凭什么让雷先生赏的如此好酒呀……”
“是呀,是呀,浪费,浪费呀,可惜呀,可惜……”
“也不知此次后,老子还能不能有命在,要是能活着回来,雷先生能赏一壶‘兰岭雪’就好了……”
每每这些汉子表示出对‘兰岭雪’无限向往之情时,看着他们看向她眼神的饥渴表情时,她就全身颤栗不止,实在是太让她抓狂了好不好!
你们想要喝美酒可以,但不要望着她呀,她不是‘兰岭雪’呀,她不是酒呀
想到那些汉子望着她时,恨不得把她拆喝入肚的情景,她又打了一个哆嗦。
她清洗完只觉得全身通泰,而那全身的伤痕,也有不少愈合了。
令她奇怪的是,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痕却仍是黝黑一片,象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的平整无痕。
她知道接下来的这半天路程,肯定不会穿山过洞了。
上午的时间,她虽然真的在认真下棋,可是透过车帘的缝隙里,和忽然暗下来的光线,也知道必是在过某个山洞了。她细细一想,这一上午的时间,他们这几千人过了三处这样的山洞了。
本来云长生也没太注意这条暗道,只想搭一趟顺风车,快一点到达离阳,这样也能尽快赶往信阳。
可是雷如年这种小心翼翼,千防万防的样子,实在是触了她云长生脑后的反骨。
本来我不想知道,可是你不让我知道,那我偏要知道的叛逆心态。
于是在雷如年把她叫上车时,她就在上车的那一刻撒下一把青菡籽碾成的粉沫来,这种粉沫却是无香无味也无毒的。只是这种草如果与另一种红萏草一起,就会自然而然发出一种清鲜隽永的绵长香味,她这所以采这些东西,却是为了压一压身上时不时散发臭味,没想到一时小心眼发作,就用在了雷如年的马车上了。
后来她身上突发恶臭,跳下车来后,又在几辆通过她身边的车子上撒下了一包红萏草粉沫。这样两种撒落在同一条道上的粉味相融合就会产生一种淡雅持续时间很长的香味来。
而这种香味,那些粗汉子应该不会注意,但对于这位生活十分讲究的雷先生就不一定了。从他身上散发的清洌香气来看,他的衣服也是熏过香的。肯定对香味也是十分的敏锐的。
本来她就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的事,可不能弄成小河鱼撵鸭子,作死之局。
云长生洗完澡,老老实实跟在那个老者身后慢慢走。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对加入的越来越多的队伍没有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来,依然是面瘫脸。
这个雷姓云长生总感觉在哪里听说过的。忽然她脑中一个画面闪过。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正在百里阁看书,忽然冉琨兴奋地跑了进来:“拿到了,终于拿到了,雷大学士的字贴了。送给大师兄的冠礼有了。小师弟,你看,是真迹呀,我用一个小机关哄得兆绩给我的。……”
然后是因为激动兴奋冉琨说的无数个“太好了,啊。太棒了,太高兴了……”之类的词。
她记得她当时一片茫然,不明白,一张什么雷大学士的字贴,怎么就让这个小师兄象疯了一样高兴呢,这也太雷了吧。
“谁是雷学士呀?”她问道。
“什么,你连雷学士都不知道呀,哎呀,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呀。”
“雷学士,致仕阁老雷悬灵的嫡长孙,太学院博士,帝师,太子太傅,当代最出名的书画名家呀,哼,可是比师傅那种……出名多了。最最关键的是大师兄最喜欢他的字了。”
“他叫什么?”当时她随意问道。
“雷光隐,雷如年!”当时的冉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这是真正的被当作乡巴佬鄙视了。这是比不知道大海更严重的无知吧!
是以当时的自己还对这个雷如年抱怨过一段时间了,可是不久也就放下了,毕竟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较劲很幼稚。
云长生脑中想到这些,原来是他,雷如年,这么一个名动邺城的风流人物,居然跑到此地,而且居然跟她下了一上午的棋,这在现代就是一线明星的存在呀
云长生发现他们走的山路越来越宽阔了。云长生转身看去,已经听到了阵阵的马蹄声了。
看着她转头,卫十一伸手拉了她一下,“小子,不要看了,走吧,在这里不要有太多的好奇心,哎,要想活得久一点,知道你该知道的就行了……”
云长生听话地点了点头。就在刚才转头一瞬间,她已经看到,那只拉着那辆黑色车子的驴已经不见了。然后出现的是四匹雪白鬃毛的马拉着的一辆华贵的马车。
那马车四周都用淡青色丝绸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鸦青色的皱纱遮挡着。云长生想起雷如年手拿一颗墨玉棋唇角似笑非笑看着她时的情景,也不知此时这位清俊的雷先生是不是手捧清茶盏,笑看帘外风景呢。
马蹄翻腾,长鬃飞扬,像一股波涛汹涌的海潮袭卷而过。激起滚滚沙尘,直呛得云长生一阵猛咳。真是拉风呀。
嗯,不光拉风还很拉仇恨的,为什么坐在马背上的不是她云长生呢?要不然也不用站在这里吃沙子了。
这几千匹马匹匹彪肥体壮,毛光水滑,实是精心喂养而成。云长生一眼望去,这些骑兵和步兵差不多有上万人了。只是如此雄兵,兵锋所指却不是外敌,云长生也只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