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塘村八

　　小院儿在一片萧瑟之中，显得格外精神，也格外突兀。

　　子衿默默地走了进去，虽也是满目荒凉，但却是个废弃了三五年间光景的院落该有的模样。

　　院子里还有松子儿劈柴用的墩子，晒了没收的瓜干凝在藤萝上头，只剩个横七竖八的黑印，像是用毛笔写了字在上头一般。

　　地上全是青草，如今盛夏，生的正是茂盛。就连院角里的灶台上头，都晃荡着好几株狗尾巴草。

　　子衿一步步的走进去，泪一颗颗的掉着。

　　手指摸到自己房门的那一刻，她再也撑不住心伤，慢慢依倒在门口，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整间屋子，全是东桓的气息，虽然经了岁月，可是幻境重生的余记，还是能切实感受得到。

　　什么年方十六，什么野村孤女，什么比邻而居，什么同命相连，什么乡亲情谊，什么父辈婚约……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清晰可忆，全是假的，自己根本就一直在东桓的幻境重生里做着春秋大梦而已！

　　子衿恨也痛，悔也认命。

　　只是为何是自己？为何东桓竟要这般彻底的夺走她的人生。

　　心旌摇荡得很了，此刻却是能感到有股力量，正在摇摇欲坠的箍着自己几乎要碎掉的心。

　　是了，那个洛赋蒙难是近八百年前，若是养魂，也该是从那时候起……

　　子衿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一身狼狈，不由得一阵骇然。

　　那如此说来，自己这副身躯少说也有七八百岁了，自己并无仙根，却是一直女孩儿模样……这是如何做到的？

　　自己又到底是谁，家住何处，父母何人？

　　子衿望了望这四野荒芜，脑海里的一切推翻了又立起来，立起来再推翻。

　　本以为玉虚这几年，才是她人生的黄粱一梦，回到塘村可以重新开始。

　　如今看来，她这一生竟只有在玉虚那几年才是真实的，其余的才统统是一场大梦！

　　子衿只觉得一颗心像被人揉碎了、搓成了灰，自己却就这么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

　　“我撑不住了，马上把东桓还给你。只是，我一样有他的记忆，他就是个……咳咳……不要脸的混蛋。你万不要，不要为他伤怀。”

　　“子衿，我因你而生。这些年来，你教会我生活琐事、人情世故，照拂我生活起居无微不至。我要走了，就会带走你我一切记忆。东桓自是记得，但于他而言，你我之间的过往便是梦中虚景一般，并无温度情义。万不可为他倾心，万不可为他伤神，万不可……忘了我……”

　　**

　　自己当年生生将松子儿封印之时，他说的话此时竟一一回响在耳边。

　　原来你早就知道。

　　原来你早就明白。

　　是我糊里糊涂不分青红皂白，竟亲手断送了我们之间唯一的情分。

　　心中之痛依然不能自持，子衿望着一路随来的斩天剑，竟有几分亲切。

　　这许多人，这许多事，竟不如一把冷冰冰的剑能给自己温暖。

　　她站起身来，万念俱灰的向斩天剑走去。

　　她近一步，斩天便退后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