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两股力量相互角逐碰撞,如巨浪撞击岩壁在寻竹的体内恣意地冲击轰鸣着,头顶百会处犹如利刃刺入,几乎将她割裂开来,一股强大的气息携着无数的画面从疼痛的源头趁势窜入,直冲进脑中。
寻竹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身体和意识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无力地静待着浪涌的褪去。
那股涌进自己体内的气息寻竹总觉熟悉,却又并非全然熟悉,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重回故里时的那种眷恋中又带着无可奈何与理所当然的疏离,使人茫然。
寻竹感觉头脑快要被鱼贯而入的记忆胀满撑破,来不及消化和体味那些画面,巨大的疲惫和困顿无力感早已占据了她的全身,她两手紧握成拳,抵死按住太阳穴,像是在害怕一旦松开手,那些画面就要将自己淹没。
待稍稍适应了那气息的冲撞,头脑中的搅动翻涌渐渐平息下来,一股无措之感蓦然升腾而起,那是一种她未曾全然体会过的感受,带着些许抗拒,却又似乎在曾经的某一时刻真实地感受过,那是一种患得患失的牵挂,欲拒还迎地试探。
寻竹细想,似乎就在尚未入凡间之前,在自己的玉阙宮中,元君令自己引元容神识入墉城的那刻,这种感觉第一次蔓延了她的身体,当时的她只当自己是消耗了太多真一之气,倦怠罢了,可那种感觉不久便又消失了。
是什么时候呢?那种让自己颇为为之伤神却又有些不舍的感觉,究竟是何时消失的呢?
正是了,寻竹倏忽间想起玉璃送来的那杯茶,好像就是自那以后,她心中的那层无法言表的怅然若失便无影无踪了,当时只当那茶诚如玉璃所言是安神之用,并未曾疑她半分。
寻竹自知人都在背后诟她有一憨症,不为别的,只因她生来就感情之事难开其窍,却不知那不过是缘之未至罢了,如今寻竹少璃合归一体,人间须臾十数年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中,才方知,原来自己千余年来都未曾破解的世人口中一情字,只不过是未曾幸遇罢了。
如今她才了然,爱慕眷恋、牵肠挂肚、忧闷欢愉皆因一人而起,而自己的真一之气借姚夫人之腹化生于这茫茫世间,原是为着代她一尝情之悲苦缘之难违,若能从中顿悟,也不失为一段修行,可以今日寻竹气息中所携的不甘之情看来,怕是此一段情劫,仍尚需得由自己的这副仙身来渡了。
“想起来了?”
陆吾的声音如隔世而来,悠然,却带着渡世的大光明,使得寻竹从这耀目的光芒中看到了自己必然的宿命。
身体中凡人的气息已经归于平静,寻竹知道,此时此刻寻竹既是少璃,少璃也便是寻竹,仙凡相融如榫卯相接全然契合,就如同两个部分各自完满,相互成就。
“我都想起来了。”
寻竹抚着胸前的冰玉。
“所以仙君你早就知道此事,是你一直在暗中保护元容和我的凡身,这枚冰玉,也是你给我的?”
陆吾似有深意地勾唇。
“我只不过是顺应天意,助你与元容成就此段姻缘罢了。”
“天意?”
寻竹看着陆吾闲敲灯花。
“若说我与元容有缘我是信的,可仙君怎就认定我二人必是一段姻缘呢?
我虽救了他,却是不记业,又何须他还我一番相守,也并非一定是婚姻之缘?”
陆吾又笑,似是嗔怪寻竹未曾看透。
“难道仙姬真的以为你与元容的缘起是在苍梧山吗?”
寻竹蹙紧绣眉,问道:
“仙君此言何意?我方才分明想起苍梧山一遇,寻竹凡身落草,才得了结这段缘分,若非是因着守阳珠之意外,想来此时寻竹业已与元容完婚了。
若彼时并非缘起,那又是缘起何时?”
“看来仙姬果然是不记得了。”
陆吾收起笑意,盯住寻竹道:
“想仙姬应该已然知晓,云华王后便是昔日瑶姬真人的现世一事了吧?”
寻竹未料自己方才听说花笺儿的推断,陆吾便这么快便知晓了此事。
“我也是才知道,只是并未亲自确认,所以尚未贸然向元君禀告。”
“无妨。元君她老人家法力无边,并非我等可望其项背。
仙姬与元容之事,也是元君早已成竹于胸的,仙姬凡身所得的冰玉就是她老人家命我留下的,令我下凡来做元容的师父,为的也正是助你与元容成就此段姻缘,好教当日仙姬与瑶姬真人的吉谶得以完满罢了。”
寻竹本就不明白自己与元容的事又如何与瑶姬真人扯上关系,如今又说什么吉谶,心中更是不解,便问道:
“我诚不知此事究竟与瑶姬真人有何牵连,又曾做何吉谶?”
“仙姬可还记得,八百年前,瑶姬与凤鸣大婚那日,你与瑶姬真人的闺中密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