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竹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离朱仙君,竟不必自己多做解释,便能一语中的直指症结。
离朱手掌摊开,一道玄色暗光一闪,那㻬琈寒玉便遁形而去。
合虚浮筠雅苑之中,一缕惨白的冷月银辉垂洒在秋风中唰唰作响的竹枝上,竹影下的石桌前,两个人影相对而坐。
姬玄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披风,颤着牙齿抖成一团,紧盯着暗影里元容苍白的脸愤愤道:
“这都快亥时了,这么冷的天,咱们何苦不去屋内等,偏要在这儿吹冷风!”
元容也不理他,接过何求递过来的一只手炉塞进姬玄手中淡淡道:
“你若受不住就回去,没人阻你。”
听元容这么说,姬玄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一副“你小子懂什么”的神色,咬着牙道:
“你以为就你有情有义!就你担心寻竹那丫头?
她虽不是之前的小丫头了,可到底一介女流,贸贸然地独自去闯那虎狼之地,怎不教人担心?!
我是说,咱们大可以回屋去等,何苦在这冷风里忍着,如今都这般时分了,她若是一夜不归,咱们还在这风里吹着等一夜不成?”
何求不屑地瞟了姬玄一眼,冷道:
“咱们公子是怕寻竹小姐回来,夜半更深不便前来叫男子的门,是怕耽误了正事,才等在院子里的!”
“那还不简单!”
姬玄猛地站起身。
“那咱们可以到她屋里等嘛!就不会耽误正事了吧?!”
元容轻哼一声,抿了一口盏中茶道:
“你好歹也是知书识礼的,怎么,这勾栏瓦舍去得久了,书都就着酒喝下去了?
半夜擅闯人家女子闺房是何行径,还用我说与你知道吗?
你若愿意等,就坐下安静等着,若受不了冷,大可回你的落梅斋便是!”
姬玄讨了个没趣,想走又不放心,只得梗着脖子臊眉耷眼地又坐回了石凳上。
院中三人或坐或站,谁也不说话,正不尴不尬的时候,只听甬路上脚步声起,两个身影转出竹影,在幽暗月光的映照下朝石桌款款而来。
石桌旁的两人齐齐站起身,借着清冷的月光和院中闪烁的昏暗烛火,只见寻竹身后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正望着两人轻勾唇角,那表情似是在笑,可眼中却全无笑意。
“丫头,你回来了?”
姬玄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吧?可有受伤?去了这么久,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多谢姬公子,寻竹无事。”
寻竹轻声答道,看得出,这位姬玄虽纨绔了些,却也是个重情之人。
“这位是...”
姬玄看向寻竹身后的美男子问道。
“离朱仙君~”
未等寻竹开口,元容语气冷冷地说道。
“元容公子,许久未见了~”离朱应道。
“你们认识?”
姬玄惊道,心中思量着这离朱想必就是《玉清隐书》里提到的那位上古仙人罢?元容何其能耐,竟曾与上古真仙有过往来?看情形离朱仙君也是识得元容的。
“既然都认识了,咱们进屋说罢!快快快!进屋进屋!”
姬玄早就耐不住了,忙搓着手引众人往元容的屋中去。
来至屋中,几人围坐桌前,刚落了坐,姬玄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离朱仙君您...您老人家不是与凤鸣真人一同归隐了吗?听说...凤鸣真人被人用术法困住了,那...您老人家这是...”
“我看上去很老吗?”
离朱也不作答,只冷着脸斜乜了姬玄一眼,露出一副很不耐烦的神情。
“啊~不老不老!晚辈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姬玄伸手“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却是高举轻落,徒做个模样罢了。
虽是口中念着自己该打,可心中却十分不服气,这离朱虽生得一副少年郎般的好皮相,可论岁数怕是得有几万岁了罢?!竟还这么不肯服老。
自己一个刚及弱冠之年的,叫他一声老人家都嫌说少了呢,依着辈分,怕是该叫他一声老祖宗才是正理!
姬玄想着自己本是敬他谁知他却如此不识相,觉得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何苦来哉!
“寻竹,你此去丹穴山可曾遇到什么危险吗?
既然离朱仙君得以脱身,凤鸣真人又在何处?”
元容的声音沉沉响起,寻竹听了心想,到底还是元容心里装着正经事,不像那没头没脑的姬玄,一开口就先得罪了离朱这个九天第一冷傲美男子。
离朱最最忌讳的就是年纪这一则,当日在墉城的时候,便有过一个刚被提上天界小仙童唤了他一声大伯父,结果生生被罚到园圃去除了一个多月的杂草。
其实那小仙童是陆吾仙君刚在下界收的义子,循着辈分叫离朱一句大伯父也并不为过,可离朱永远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样,怎肯让人将自己叫老了去?
后来那小仙童受完罚从园圃出来,离朱硬是要他唤自己作哥哥,那小仙童倒是个懂事的,怎敢如此僭越,若真如此叫了,可让陆吾仙君如何自处,这辈分岂不全乱了!
“凤鸣真人怕是一时还无法离开结界,如今只知困住真人的,是㻬琈寒玉,不知元容公子对此可知晓些什么?”
见离朱一副淡淡的神色,并不欲答话,寻竹向元容问道。
元容尚未及答话,姬玄一惊,说道:
“㻬琈寒玉?!那不是用来做封渊祭坛的玉石吗?这玉不是应该唯有封渊一处独有吗?怎么会出现在丹穴山呢?
离朱仙君,您会不会是搞错了?”
这回姬玄倒是学乖了,没再称离朱为老人家,而是随着元容一同唤他仙君。
可离朱并不理睬姬玄,仍是一双狭长的凤目紧盯在元容身上。
元容点点头道:
“正如姬玄所说,这㻬琈寒玉乃是封渊渊底之物,我司幽皇族守护合虚两座祭坛八百余年,却从未听说封渊中失落了寒玉。
先前我发现守阳珠有异动之时,便询问过兄长,兄长守护封渊已久,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更未提起过遗失寒玉一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离朱将一对秀美的淡眉微微一挑,面上浮起一丝浅笑道:
“误会~是否是误会,要问你司幽皇族才对~”
“离朱仙君!~”
姬玄听离朱所言似有深意,抢先道:
“我们敬您是上古真仙,对您尊崇有加,可您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听您的意思,是在怀疑皇室之人了?
如今司幽国中,能进入封渊之人唯有伯尧大公子,虽说近日来我的确对他的一些所作所为颇有不满,但那不过是些琐事,对于他的人品我姬玄还是信得过的。
况且他是皇子,封渊之事对于他来说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他断没有损害自家的道理!”
听了姬玄一番话,离朱依然一副冷面孔,看不出对他的话是认同还是反对,只淡淡道:
“你有空在这里与我辩白,可不知你们司幽国未出世小皇孙的安危,是国事,还是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