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着,门扉轻启,大蛮一只手臂上挎着一个食盒,一只手中拎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黄铜水壶,蹑手蹑脚地进得屋中,先轻手将食盒置于桌上,又来到内室盥洗的铜盆处,将一只干净的丝帕搭在盆边,转身朝炭盆走去,像是要将铜壶温在炭盆边。
才一转身,却见寻竹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
“我的好小姐!你这是要吓死奴婢呀!怎么醒了也不说句话呢~”
寻竹不语,只无力地笑笑。
将铜壶挂在炭盆上方,大蛮来到榻旁,蹲在脚凳上,扶着榻边,将手在寻竹额上拭了拭,轻声叹道:
“这热度终于退下去了~
小姐你昨夜发高热,一会儿寒颤一会儿燥热的,燥热时便将被子甩在一旁。
元容公子就守在你榻旁一整夜,生怕你掀了被子更要受凉,就这么给你掖了一宿的被角~
天还未亮,就吩咐奴婢去灶房给你熬了清热的绿豆百合粥,还特意吩咐要小火慢炖,说这样才能不失药性
方才出去时,公子叮嘱说你没歇息好,要我们千万不要扰了你,让你多睡一会儿,还说要我们将粥晾得温些,好让你醒来就能喝,。
小姐~依奴婢看,这元容公子对你像是动了真情了呢~”
大蛮自顾自地说着,起身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在小桌上,又将铜壶中的热水倒进盆中,浸湿了丝帕,小心地在寻竹面颊上,手臂上轻轻拭着。
“元容公子说要你身子极虚弱,千万好好吃些东西,晌午前,他会来替你疗伤。”
大蛮边说,边做着手里的事。
寻竹略动了动肩膀,觉得前两日动也不能动的伤口处,似乎不再那般烧灼疼痛了,这剑伤的患处,被注入了术法之气,本不是这么容易恢复的,也不知元容是耗了多少真气神识,才使自己这么快便能活动自如。
他陪了她一夜,午前便又要来用真一之气为自己疗伤,不晓得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住。
昨夜,寻竹还心中暗骂元容是个图长着一副正人君子面庞的登徒子,没想到他除了为自己上药以外,再没做过半点逾矩之举,还愿意倾力为自己疗伤,这元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与凡人寻竹又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
寻竹这样胡思乱想着,由大蛮扶着起身,退去早已被汗水浸透的中衣,解下绑扎在肩上的纱布。
“小姐!你的伤已完全消肿了,也不出血了,没想到元容公子的真元竟有这样强呢。”
岂是真元强大,不过是肯消耗了自己罢了,寻竹这样想着,并未说出口。
换好了药,穿罢衣裙,寻竹坐到桌前,大蛮将温度正好的清粥摆在她的面前,自从昨日晨起吃了一碗元容喂给她的粥食,便再未有胃口吃过什么,如今伤处已大好,还真是觉得腹中空虚,食欲大开。
一连喝了两碗绿豆百合粥,回味着口中清甜,寻竹思量着元容竟颇通鼎俎之道,大蛮随自己下凡不几日,如何会知道这人间吃食该如何烹煮,依着元容给的食材搭配之法,煮出的这粥,虽十分清淡,却软糯清甜唇齿留香,吃进腹中更是觉得燥热郁结之感一消而散,周身舒畅。
用罢早膳,寻竹坐在窗前妆台边,望着轩窗外随秋风沙沙作响的丛竹发呆,听着窗棂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神思随之悠远而去。
前两日缠绵于病榻,许多感受并未及细细推敲,如今难得半日清闲,本该清静神思内观自省,却不自觉又一阵凄凉孤寂涌上心头难以自抑。
寻竹在墉城随金母元君修行时,是元君众弟子中最能心定神闲之人,别的仙人都羡慕她领悟力高强,专注心静方能得无上证悟,却不知她不过是心思迟钝才不易被外力所动摇侵扰罢了。
可自从用了这副凡人身躯,倒是使寻竹多了许多忧思惆怅的细密心思,初时令她倍感新奇,可久了便觉不堪其扰。
寻竹一直觉得这凡身中与元容有关的一段记忆有所缺失,却能分明感受到那段记忆中的情绪,虽偶有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无尽的牵挂、思念、失望、伤怀甚至还有绝望。
寻竹不解,元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到底对凡人寻竹做了什么事,以至于使她心灰意冷。
昔日里,曾从离朱那里听到过不少人间爱恨情仇的纠葛故事,知道凡间男子常有那喜新厌旧的负心人,也有将女子做玩物的登徒子,可经过昨夜,寻竹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将元容与那些个浪荡形骸之辈联系在一处。
想到此处,寻竹心中一阵难耐的烦躁混乱,甩甩头不想再去探究,只在心中暗暗思量,今后对元容还是远一些为妙,毕竟守阳大计当前,断断乱不得心智。
胡思乱想着,日已中天,院内传来大蛮小蛮的问安声,少倾,元容踱步进屋。
听到窗外的动静,寻竹将手中犀角梳放在妆台上,起身欲迎一迎元容,毕竟昨晚是他帮了自己,纵是他霸道了些,可总还是要谢一谢的。
刚绕过椅凳,却迎面正对上元容一双深邃含情的双目。
他怎么走路如此快?
寻竹失神,方才听见他与蛮蛮在院中说话,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就到了近前了?
两个人几乎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望,时间像是凝固在两人之间,元容想起那日也是在这屋中,也是如此四目相对,不过月余时光,却早已物是人非,面前女子依然是寻竹的模样,却是换了一副魂魄,让元容心甘情愿地被她紧紧地拿捏在手中。
寻竹慌忙移开眼神,心中暗道麻烦。
怎么这小子总爱用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自己,是不是得时常提醒他,自己不是他那小新娘才好?
“昨日多谢公子相助,我才得以恢复得这样快,只是如此费神,之后又要为我疗伤,怕是会对你的身体有损~”
心中抱怨着,面子上却不能失了å礼数,她万般真诚地谢了他
“我无妨,你没事了便好。”
元容轻描淡写地说着兀自坐下,却并未提起晨起回到正院,已是咳了两口鲜血出来。
“听大蛮说,你已恢复了不少气力,如此,我现在便助你回复真气。”
“你...当真没事吗?”
寻竹望向憔悴的元容,疑惑地问。
元容也不多言,只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