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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九】媚蛊

西沉记 阿今今今今 5227 2024-07-11 19:01

  【章四十九媚蛊】

  “我正还同流鹃说着,这大清早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狐狸味道呢。”

  “婆婆看得不错,他俩都是我狐族中人。”画翼回答,先看看我,又看看东升,“这位是西沉,那位是东升,是听了桑沃院之名,前来观览的。”

  “二位既非凡人,自然不是来听曲儿看舞的,”那叫陨若的女人悠悠道,“二位看着也是修行之人,必然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若只是来看画儿,那也就不必到我这里来了,想必是为了修行而来的吧。”

  “我想知道你的修行之法是什么。”我开门见山,“我已经听画翼说了琴歌依照你的法子修成四尾之事,在狐族之中从未有过此先例,因此十分好奇。”

  “这位苏姑娘是个爽快人,我倒还喜欢。”陨若吸了口鼻烟,又看着我道,“苏姑娘既然想知道我的修行之法,又来我桑沃院,那我也乐得与你做这一盘交易。不过我陨若明人不说暗话,也从不做不稳当的生意,这修行之事本就艰难,我这法子并非人人都能用得,我只挑我看得上的。”

  “既然如此,还请婆婆指教。”我回答,朝陨若鞠鞠手。

  陨若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那叫流鹃的粉衣女子便端过了一只木盒,木盒打开,里头是一盏玻璃碗,那碗很深,上头有玻璃盖,里头是烟粉色的虚渺之物,像是烟却比烟浑浊,说是染料又要轻薄好许,竟全然看不出是什么。陨若揭开那玻璃盖,将鼻子凑近那碗吸了一口,便将那烟粉色的东西吸入鼻中,咂了咂嘴,然后对我们道,“我的修行之法,便在这里,苏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我摇摇头,陨若把玻璃盖盖上,那团烟雾一样的东西又被封在了玻璃碗中,“这是一缕凡人的初心。”

  “凡人的初心?”

  我一听此语吃惊不小,但陨若似乎对我的这个反应完全不惊讶,她接着道,“我的修行之法,说来也就是‘媚蛊’二字。人有七魂六魄,而这初心一点,是魂魄之中最精纯之物,取食一缕便能抵百年修为。只是凡人虽有七魂六魄,但更有七情六欲,是这三界之中最无定数的,若要得这初心一缕也是极为不易,并非每个修行的都能做到。不过你们狐族倒是对此事天生地擅长,当年狐仙助成汤灭亡而得道,也该是多亏了这‘媚蛊’二字吧?这狐狸不狐媚,也就算不得狐狸了。”

  “婆婆的意思是——”

  陨若站起身来,流鹃把那木盒拿了下去,陨若缓步走到我们面前,忽然把脸凑近紧盯着我,看得我有些鸡皮疙瘩,“我这个法子虽然进益快,但并非人人都能习得,并非人人都能拿到凡人初心。你若是愿意一试,那便在我这桑沃院住下,我自然教给你媚蛊之术。桑沃院的规矩,十分三成,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的,你若是不愿意,那就还请从这里离开。”

  “初心既然是凡人七魂六魄中最精纯之物,婆婆却用此作自身修为,难道不会觉得——”

  我话还没说完,陨若便又打断了我,她又拿起那只鼻烟壶吸了两口,道,“苏姑娘,你我既都是修行之人,就该明白修行之事,说到底是修自己。我听说你狐族之中修行有三禁,一不逆天道,二不乱太平,三不伤同族,我这法子虽说不同寻常,但三禁可是一条都没有违反。我虽然要了凡人初心,却未曾伤他们半分性命,而至于能不能拿到他们的这颗初心,则要看各人的本事。”陨若幽幽地看着我道,“苏姑娘该也在人界过了百年了,这百年里,难道还不够看清凡人之心?这天地人三界中,还有比凡人更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之徒么?富贵荣华,如花美眷,这凡人短短一生却欲念深重,总是在追索些细枝末节之物。区区初心而已,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早忘记了,我既有本事将它拿到手,那为何不能作己用呢?我陨若在人间这样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看过,早就明白了。”

  陨若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纵使我心中依然有些犹豫,但听了此言也无话可说,陨若又吸一口鼻烟,道,“另外一件,想必画儿也对你们说过了,我这法子不传男人,只传女儿身,我桑沃院中修行之人也不收男子。不过说来我到底还做些乐坊舞馆的生意,自然也就需要些庭扫跑堂的,因此也留些男子在后院之中。你刚刚说到琴歌,她身边便总跟着个傻大个,如今便在我这桑沃院中做个打杂的,你们狐族虽天生媚术,但也总有例外不是?不是人人都能用这个法子的。”

  陨若说的那个傻大个大约就是书渠了,而她这句“不是人人都能用这个法子”虽是实话,但我本就在意琴歌修行进益之事,绝不能够容忍琴歌能够做到的事我做不到,便更坚定了要试一试这修行之法的心思。但陨若并未立刻让我做出决定,反而道,“苏姑娘,我这一个交易已经说得清楚,若你乐意,便要留在我桑沃院中,十成分三,若你不乐意,那今儿的话就当没说过。我话也说得明白,我不是人人都收的,修行之事,你还是自个儿考量清楚。画儿,带客人出去吧。”

  画翼点点头,又行一礼,便带了我们出去,走回画翼的屋子,棋莞和乐儿还在屋中,见我们回来赶忙起身问怎样。画翼坐下,先是对棋莞他们大致说了说刚刚的事,然后又对我道,“西沉,刚刚陨若虽然那样说,但她看人一向是十分挑剔的,她刚见你就乐意告诉你修行之法,又愿意与你做那个交易,显然是觉得你人才可用。”

  “真的吗?”刚刚陨若说话的时候一直很谨慎矜持,反倒叫我有些不安,“我还以为她有些勉强。”

  “我们刚到桑沃院的时候,陨若也这样与我们说过,”画翼继续道,“那时她便觉得琴歌天赋高,而我便一般,是沾了琴歌的光才一起留下的。陨若看得不错,我和琴歌虽然都受了她的指点,但我还是比琴歌差远了。”

  “是怎样的指点?”我问道,“我是说,她教了你们什么媚蛊之术?”

  画翼略略思索了一番,然后起身打开了一处矮柜,从柜中取出一条发带似的东西来,拿在手里走回来,递给我看,“首先是这样东西,这是狐纹带,把这个扎在发上,便可以变作不同人形,”画翼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回了那条带子,将它扎在了发髻上,念了一诀,只看一阵青烟散去,画翼已然变成了一位穿着豆绿袄裙、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姑娘,画翼解开那狐纹带,又念一诀便又变回了原形,对我们道,“这狐纹带虽说有神力,但还是有两个缺陷,一是不能摘下,如果摘下的话便会失去效力;二是狐纹带的作用与各人的修为密切相关,若要化形化得好,必得多加练习,天赋也是极重要的,像我就变得不好,琴歌比我好很多,如今琴歌也已经不需要这狐纹带就能变不同人形了。”

  狐狸修成四尾之后便能化作不同人形,画翼又提到这件事,我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画翼接着道,“陨若本是狸猫,但在人间已经修炼多年了,又一直经营乐坊舞馆,对人心看得极清楚,深知人心之弱点,也明白不同的人的喜好,也正是因为陨若有这个本事,她才能够拿到凡人初心。她曾与我和琴歌说过这媚蛊之术的种种,但我天生太腼腆内向,不敢与生人多言语,更不要说讨那些凡人喜欢,拿到他们的初心了,因此很是辛苦。但琴歌却是如鱼得水,也就是靠着这个进益极快。陨若这法子只传女子不传男子,也是因为女子天生更有媚蛊之能,而凡间男子初心又比女子初心易得,所以桑沃院才只收女子不收男人。”

  “那,那我呢?”棋莞听到这里忽然插嘴,“那我是算女孩子,还是算男人?”

  “你的话,”画翼思考了一下,然后笑道,“这我说不清,得问了陨若才知道。”

  “我虽不是狐族中人,但我也曾听说过,狐修九尾向善得道,”乐儿开口道,“这媚蛊之术说到底也还是蛊惑人心之术,是否会有不妥?”

  “我们也曾有过担忧,”画翼点点头,“刚刚西沉你也问过此事,但陨若自有一套说辞,虽说极诡辩,但到底有些道理。我和琴歌在明都这么久,是薄幸人多痴情人少,凡间男子又都是三心二意,今儿来了桑沃院,指不定明日就去了彖槿楼,初心着实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有些男子会找上门来,然而平日里我们都不会以原面目示人,自然也是寻不到的。琴歌至今日已得了不知多少男子的初心,但真来寻又真舍不下的又有几个呢?凡间之事太纷杂,初心大约也很快就会被忘记了。”

  “这样说来,也到底是把人心看得太轻了。”东升已经半日没有开一句口,此刻说道,他淡淡勾了勾嘴角,眼中流过一抹我看不分明的神色,“大约在这桑沃院中,人心是最轻贱,深情是最不值钱吧。”

  “正是这样道理。”画翼又点点头,“陨若曾与我们说过,人世之中人心最难过情关,可恰恰是凡人又多是见异思迁之辈,修行之人若要成事,就要跳脱这个圈子方能成行。桑沃院中也曾有修行之人爱上凡人之事,只是若此事发生便会立刻被逐出桑沃院,陨若是最看不起为凡情所困之人的。”

  “画翼!”

  我们正说着,就在此刻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最不想见到的琴歌,虽说已经百年不见,但她刚一进来我就认出了她——琴歌一身艳红衣裙,妆容也是最精致张扬,她在狐族之中本就容貌出众,此刻化成人形自然也是风姿绰约。她身后则跟着书渠,与我想象中一模一样,身材魁梧有力,一身灰色衣衫,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的样子。画翼一下子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琴歌道,“琴歌你回来了,我们——”

  “流鹃跟我说你带了客人来,我还以为是谁,”琴歌快步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往东升那边靠了靠,“原来是白狸子,这百年不见了,你居然也修成人形了。”

  我刚要发作,画翼怕不是担心我和琴歌刚见面就吵起来,急忙打断了我的话,“琴歌,西沉和东升也是刚来明都,这是棋莞,还有这是乐儿,乐儿是天界白云洞里的银花白鹿,是西沉在凤栖——”

  “我没有问你这些废话,你啰嗦个什么?”琴歌一句话就把画翼怼了回去,画翼只得收声,让到了一边,琴歌又转向我,“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该也是画翼告诉你们的吧?呵,我就说当初不该把这好事的多嘴的带在身边,我还没说一句话,她倒把什么都秃噜出去了。不过也不打紧,当年涂山山下一别,我曾说过不随我琴歌走的都要后悔,如今我已修成四尾,你们也该知道我没说假话了吧。”琴歌眉毛一挑,不等我开口又转向东升道,“东升,我们也该百年没见了吧,若说天资我是绝不如你的,如今却也被我占了先,你可曾后悔当日没同我走,却跟了这好吃懒做又没天分,还自作聪明的白狸子?”

  琴歌向来是快人快语,今日她本就占了上风,又春风得意,自然更是不饶人,我只感觉我的怒火已经烧到喉咙了,但东升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笑了笑,“我当日便已经说过,修九尾之事我本就无所谓。靠凡人初心赚修为,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

  东升此话刚落,琴歌忽然猛地站起身来,几步上前就给了画翼一个耳光,她这动作太快太急,我们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再也忍不了了冲上前一把握住琴歌的手,画翼被她一个耳光打得差点摔倒,脸颊登时肿了,我盯着琴歌怒喊,“你干什么!”

  “她在背后嚼我舌根,我打她与你何干?”琴歌朝我冷笑道,“白狸子,你不过三尾,打小就是个没用的,如今也敢来管我的事了?”

  “你如何修得四尾不是画翼说的,是陨若自个儿告诉我们的。”我咬牙道,“修九尾本就是狐族之事,就算是画翼说了也没有过错。你修成四尾不错,但修成四尾不是高人一等,不能这样随便就打画翼!”

  “我怎样修行是我自己的事,她却四处张扬,我还打不得了?”琴歌把我手狠狠甩开,“狐族之事?真是笑话,狐族之中谁不知道修九尾是天字一号的大事,我怎样修成四尾也要同你白狸子报备吗?”

  我与琴歌向来如此,说不了三句就要争吵起来,我刚要反驳,忽听得东升开口,“行了。我们本就是来与画翼闲叙而已,并无他意。时候不早,就此打住吧。”

  东升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却不容置驳,我也只得把刚刚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东升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又对我道,“嗔嗔,走吧,你不是说好还要跟画翼一起去松鹤楼的么?”

  我和画翼根本没约过要去什么松鹤楼,东升这样说我一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是给我个借口带画翼走,否则留了画翼在这里还不知道要怎样被琴歌欺负,于是我赶忙点点头,上前拉了画翼的手,画翼被琴歌无端扇了一巴掌眼角还有泪光,我又给棋莞乐儿使了个眼色,便一同朝屋外走去。东升路过书渠身边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却也一句话没有说,只拍了拍书渠的肩。之前在涂山上他俩还不时会谈论些修炼之事,书渠内力深厚,东升时常会与他讨教切磋,算是在狐族中除了我和春凝奶奶、秋坪爹外难得能与东升搭上话的了,今日他俩重逢本该一叙,又被我和琴歌的争吵打断了。

  我们五人走出桑沃院,明都街上已经人流涌动。刚刚琴歌那一巴掌下手极狠,打得画翼脸上五个红色指印都浮肿起来,又是一脸泪痕,我急忙道,“画翼,你还是先同我们回客栈去,我给你上了药吧。”画翼只点点头,我们五人便转身往客栈去了,这一路也是无话,只画翼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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