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庄子上停留了两三日。随行的护卫统领蒙庚得了国主的吩咐此行除了要全权负责汲箤公主和落儿郡主的安全外,还是留意落儿郡主及身边人的行踪。一返回宫中,他便去向国主复命,将这几日的来众人的行程一一禀报。
虽然不到三日,可又是踏青,又是钓鱼烧烤,还乘船游湖,如此一番细细禀报下来,也用了不少时间。
汲霍听闻不由皱眉道:“怎么安排得这么紧张?”
蒙庚道:“公主兴致颇高,钓鱼和烧烤都是公主临时起意的,当下就直接吩咐去了。”
汲箤是这样的性格,玩兴上来了就不管不顾。汲霍暗暗叹气,他本是不同意汲箤带着端落儿出宫的,可架不住汲箤软磨硬泡,又觉得汲箤没有什么玩伴,这才同意了。
他特意叮嘱了汲箤,不能出去太久,最多三日便要回来,心中却觉得端落儿不爱说话,性格有些沉闷,身子也不好,应当经不起舟车劳顿。与这样一个人同行,汲箤大概不出两日便要回来了。不想两人还真玩满了三天。
他想到这里又觉奇怪,道:“落儿郡主呢?全程都与公主相伴吗?”
蒙庚道:“落儿郡主全程都陪着公主。只是公主通常起得比较晚,落儿郡主饭前就在庄子里散散步。”
汲霍道:“可有什么异常的行踪?”
蒙庚道:“郡主每次都由纳索和那名为小遥的越国侍女相陪,并无异常。”
汲霍又问道:“公主和郡主相处可还融洽?”
蒙庚道:“十分融洽。越国的规矩大、管束严,落儿郡主此前从未亲自钓鱼烧烤,什么都不会,公主就一直教她,反而玩到一处去了。”
汲霍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有些意料之外,可想起端落儿柔顺温和的样子,忽然觉得用“沉闷”这个词来形容她不太贴切。她只是很安静,不爱说话罢了,可别人的每句话她都会仔细去听。
或许正因如此,偏偏就和爱说话的汲箤合拍了。
汲霍心中一处莫名柔软起来,汲箤难得有处得来的人。
只是,端落儿毕竟……,汲霍不觉间眉心发紧,又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从来也没有想伤害过这个人。
再转念一想,有些事虽必须为之,可也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端落儿在越国饱受欺凌,对那未必就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若她真和汲箤处得好,愿意留下跟汲箤做个伴,也是件好事。
汲霍记起再过半月便是佰草节了,吩咐道:“让人把宫内装扮一下,今年佰草节得热闹热闹了。”
蒙庚一愣,顿了片刻,见国主没有改口的意思,虽心里犯嘀咕,也只得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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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落儿早前性情懦弱,皆因童年经历所致,嫁入皇宫至今,历经诸多事情后性情已有所改变。虽仍是不争不抢,可也明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再不任由着别人欺负。
她本就心思细腻,既然知道汲霍对越国存着不轨的心思,对于汲箤,自然不是顺其自然地相处,而是有些刻意迎合。
端落儿不擅于此,难免有些笨拙,可巧她本是性情冷淡之人,刻意迎合看起来也不过是比对其他人略热情些,却偏偏就对了火候。做朋友是相互的,汲箤见端落儿待自己比对他人亲近,本就有些得意,又见她总安安静静地听自己说话,凡事还都好商量,便觉得与她相处起来无比惬意,也愿意与她来往了。
因为上次玩得尽兴,汲箤频频入宫找端落儿,还约了她去自己府中做客。如此一来,端落儿在皇宫内外的出入走动虽比以往频繁许多却未显突兀。她按着四皇子的叮嘱,无论走到哪里都细心留意、不露痕迹地打听,很快就对西鸠皇宫的布局和往来各处的通道路线熟悉起来。
许是因为心里记挂的事情多了,端落儿夜间总是回到那团乱梦之中——她在那座白色的城中奔跑,城中空无一人,难寻出路,最终总能遇到那银发妇人引她出城。她每每于出城之时便惊醒过来,再难以入眠,如此数日下来不免憔悴了些许,人也很是疲累。
前面是一段石径,那石径不长,不过数十步便连上一处游廊,游廊内张灯结彩,华丽而喜庆。
端落儿忽觉先前那团模糊难辨的东西又拱动饿起来,眼皮也随之一跳,道:“这里……?”
纳童已兴奋地道:“哎呀,难道真要庆贺佰草节?昨儿听说国主让把各宫都布置布置,要热闹一番的。奴婢没见着动静,只当是讹传了。要知道自打国主继位以来各种年节只按仪制筹备庆典,庆典一散,奴婢们轮流放个假便过去了,说是庆贺倒更像是走个过场。看这样子竟是真的!都说是因为临近大婚了,国主心情好呢!”
端落儿道:“什么佰草节?”
纳童兴致极高,道:“再过几天就是了。这是我们西鸠特有的节日,据说跟那独矗山有关。虽然山如今很是荒凉了,百年前却是满山的神草奇树,我们的老祖宗就靠那活着,所以年年都要供奉,感谢百草的养育之恩。”
端落儿盯着那游廊,心无端地突突跳了起来,道:“这地方不挨着各宫,怎得先把这里装饰起来了?”
纳童捂嘴一笑道:“亏您还记得这条路,却不记得这里是前宫到后花园的必经之路,国主常走的,自然要先布置了。”
汲霍?
端落儿只觉得那团拱动的东西愈发凶猛难抑,而眼前的画面中,那些幔帐灯笼陡然尽去,汲霍立于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笠之人蹒跚而去。
端落儿只觉如遭雷击,脚下一软便要跌坐在地。
是他,不错,就是他!
那个在越国内牢之中与自己隔栏相伴许久的人。
她或许没看清他的长相,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却记得他每每被拉走刑讯时的背影,正与游廊中蹒跚而去的背影相合,记得他喊自己“妹子”的声音,就在前些日子满是噩梦的那晚出现过。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西鸠的皇宫之中?
而他之所以被关入越国内牢,是因为跟错了人,或许跟赵王之乱有关。
端落儿身子止不住地发冷,她是不清楚这件事情来的因由关联,可却知道只此一事便足以引起越国朝廷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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