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央已离开了一段时间,汲霍仍陷在沉思之中。
虽然左子央说起话来永远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可汲霍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了谁这般说项过。
左子央,是不是看上端落儿了?
汲霍走到床前,静静看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人。这身板看上去一阵大风就能吹折了一般,真的能经受住那些严刑拷打?
别人的话汲霍都可以不理,左子央可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为他身陷越国那么多年,如今能生还,他比谁都高兴。
还是先确认过到底是不是端落儿再做打算吧。汲霍想着,在床边坐下,从被子中抽了端落儿的右手出来放在掌心,细细观察。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纤细若春葱,光白如软玉。美中不足的是,这样的一只手上,半点瑕疵也格外显眼——手指指节处,颜色略深了半分。
汲霍的手指合了上去轻轻摩挲着,果然触感也更粗糙些。
在内牢受刑时,嬷嬷都是看准了关节上的夹棍,端落儿的手险些就废掉了。从牢里出来后,有四皇子送来的药,肿胀很快消了下去,皮肤也渐渐复原,可指骨的伤只能慢慢恢复。
许是汲霍的力量略大了些,昏迷中的端落儿眉头蹙起,发出一声轻吟,跟着身子也绷了起来,呢喃了几句“不要”、“放开我”之类的话。
大概是勾起了可怕的回忆。汲霍小心地将她的手放了回去。
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如果左子央真的喜欢她,那该怎么办呢?
汲霍叹了口气,喊来纳索和纳童,吩咐她们将西宫中所有的香包撤掉,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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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落儿第二日醒来,身子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觉得昨晚做了一个冗长而可怕的梦。
那梦里她被困在一个酷热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她无论怎样都逃不开,反在奔走之中被热气弄得身体虚脱、头痛欲裂。
接着不知为何,体内感到一阵清凉舒适,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忽然传来一声“妹子”。那声音让她欣喜却又害怕,不过转瞬间,她便置身于皇宫内牢之中,眼看着可怕的夹棍又上了手,正在慢慢收紧。
端落儿本能地害怕起来,正欲挣扎,一切却又陷入沉寂,只剩了一片茫茫。
真是一个混乱的梦,也好在只是一场梦。
端落儿轻抚额头,稳了稳心神,见纳索和纳童正在一旁关切地盯着她。
纳童道:“郡主,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做了场噩梦。”端落儿道,“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说梦话了?”
纳童和纳索闻言对视一眼,两人都很困惑,昨晚国主命她们不准提起郡主忽然发病一事,她们还担心郡主问起来怎么办。现在看来,郡主竟然完全不知道此事。
这实在很怪,可多余的好奇心最好别有。
纳索便道:“是说了几句,所以我们有些担心。您没事就好,我扶您起来换衣服吧!”
端落儿点点头,侧身下床,觉得屋里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同了,抬眼一看,道:“那里挂的香包怎么不见了?”
纳童的神色有些尴尬,道:“昨晚国主来了,临走前吩咐,让把灼墨香包都撤掉了。”
端落儿奇道:“国主过来了?”
纳索忙道:“是,国主是特意来看你的,可您那时已经睡下了,国主吩咐不让叫醒您。”
纳童有些不开心地道:“国主前天歇在了南宫,肯定是因为这个。”
端落儿笑了笑,道:“这样也好。就是闻长了时间已经习惯了那味道,猛得没了,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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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很快将端落儿曾关入内牢之事查探清楚。汲霍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端落儿是太子废妃,却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多曲折的故事,越国太子甚至不惜为了她公然违抗太后。
汲霍又想到了自己亲眼看到的,越国太子在事关端落儿时种种反应。既然情深至此,又为何从来没有宠幸过她?
那晚端落儿看到四皇子越致霄时露出的笑容再次绽放在他的脑海中。难道,是因为四皇子?
这可不简单。
汲霍不禁摇了摇头,这些细节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只要知道端落儿游走于越国太子和四皇子之间这个事实就行了。她看上去单纯无害,真的很难想象竟是个会玩弄男人感情的人。
那她对待自己的方式呢?难道都是刻意的?是欲拒还迎?
汲霍起先把端落儿带回来是因为魔神示意,于他而言端落儿只是一个工具,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汲霍并不在意。既然左子央开了口,他也打算放她一马。
可现在汲霍觉得有必要让左子央了解她的为人,以免他陷得太深,以后提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要求来。
左子央很快应召而来,汲霍将探子的来信递给他看。
“吃子咒?她就是因为这个被关入内牢的?”左子央盯着眼前的信纸,嗤笑道,“这是什么鬼?这种东西也有人信?简直荒唐。”
汲霍却想起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道:“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算是这样,那个越国太子也太糊涂了些。”左子央显然不能认同汲霍的说法。
汲霍见左子央始终说不到重点,而说出的话显然也是向着端落儿的,忍不住出言提点:“你也知道她有别的心上人。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一面吊着越国太子,一面还与太子的弟弟四皇子不清不楚。”
左子央神情严肃,点头表示赞同,不见汲霍继续说下去,他有些困惑地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打算放过她?”
明明都是为了他,关自己什么事?汲霍幽幽地看了左子央一眼,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左子央有些困惑,这事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他道:“我怎么了,就是问问啊?”
汲霍只觉得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干脆道:“这个女人并非良配,我劝你早点把心思从她身上收回来。”
左子央愣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是认真的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她有意思?那天晚上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当然她长得是挺漂亮,可我也没那么轻浮,看见漂亮女的就喜欢。她可是你的人,越国有句话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欺。”
他最后几句说的义正辞严,好像从前那个看到漂亮女子就一路追在人家后面问名字还险些挨了巴掌的人不是他一样。
汲霍懒得跟他纠结这些,紧盯着他道:“你是说真的?你那样为她求情,不是因为看上她了?”
左子央道:“真没有,你别乱想,哪有人给自己扣绿帽子的。”
汲霍推他一把,道:“你知道我的事情,别天天胡说八道的。”
左子央闻言“嘿嘿”笑了起来,颇有意味地看着汲霍道:“你把汲箤哄好了?”
汲霍斜他一眼,道:“你管太多了,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就行了。还有,我看你的面子昨天命人把西宫的香包都撤下来了,但如果你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汲霍不用多说,左子央也明白,他想了想道:“她做过什么、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我真不如你知道的清楚。但相处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她是个挺善良的人,还有那么股韧劲,难得。”
说到这里,他沉沉叹了口气:“在那牢房里不觉时日,一个人熬着也就那样了,可一旦多了一个人来陪你,那个人又要走的了时候,那种绝望,你真的没法想象。所以,其实她说自己认罪了的时候,我有些动摇了,觉得或许一死更简单一些,如果不是她力劝我继续坚持下去,我根本等不到你。”
左子央是汲霍认识的人中最乐观潇洒的一个,可汲霍分明地从他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他那时的绝望,汲霍的心跟着沉了下去,拍了拍左子央的肩膀,道:“好。”
汲霍答应了左子央的请求,可又不由好奇起来,那时她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情去开导别人。
这个端落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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