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昏昏欲睡,不知怎的,虽然迷迷糊糊的,可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我倚在贵妃椅上,看着窗外,虽然是模拟战,可我看见,将士们身先士卒,一个一个死去的样子让我心中躁动的不安慢慢扩大。
我曾在军中,看着我的家人,朋友一个一个倒在我的面前;那些前不久还叨叨着未来的将士,生命突然戛然而止;那些,跟你保证过,跟自己的家人保证过,一定会平安的人,只剩下马革裹尸,为了军令不顾一切,那个时候,我是既难过又害怕。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想象不到,生命的脆弱,一瞬间的戛然而止。
即使是那些侥幸还有一口气的将士,我也害怕那些倒下的,就这样绝望的等死,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援,因为刀剑无眼,因为战败,被敌人俘虏再残忍的杀害。
我害怕带他们回家的诺言就算成了,却只剩下一块块带血的名牌,像一把把钢刀插在他们亲人的胸膛。
每当我侥幸活着,清理战场,看着补刀的场面,我不愿却不能阻止,圣母之心,绝不是在战场上放过任何一个敌人,今日赢的是我们,如果输了呢?我们会被放过么?手握名牌的我是真的难过。
那个难过是因为,战后的清理,对敌人的,对自己的军队居然被称为一种救赎,你不会想到,了结和收割,却是一种痛快。
我以前一直有一个坎,迈不过去,就算是现在,也没办法迈过。就是,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曾经的伙伴对你说,我很疼,让我走吧。当惊伯伯一刀毙命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他明明活下来了”
惊“你知道的,他活不了了”
“你不救,怎知活不了?你不是佛门的人么?怎会如此心狠!你的屠刀,怎可对自己的兄弟?”
惊“落落,哪怕多一刻的残喘,都是对他的折磨”
我知道啊,可是,你怎么下的去手?
那些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都把自己照顾的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块块名牌。我讨厌天界的清道夫,为了将战场迅速归于原位,为了天地正常运转,让所有的尸体,鲜血在一夜间消失。
我还来不及好好道别,他们的亲人还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就消散于天地之间。他们的力量归于阴阳,归于土地。
知不知道,我说过,我要带他们回家,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只是一块块名牌。
我不想打仗,我甚至惧怕战争,我怕自己有一天崩溃。可是阿爹说,战是为了长久的和平,战是为了我长大了能活在没有硝烟的世界。我不懂,战,何以没有硝烟?
现在的人间三分天下,不断的摩擦,苦的是百姓,是众生。合,是天下大势。
虽然想的很通透了,可是我还是不争气的失眠了。手握浩然哥哥给我的旨意,只有一个字,“战”,让我想起当年,我也是就给了大家一个口信,甚至连军令也没有,他们就为了我,拼上性命。
以前,觉得理所应当,因为我是少主,我本就有权利决定他人生死。现在看来,我没有好好读懂过他们,所以最后,我输了人心。
阿洛从阿爹手里回来,也是憔悴不堪,我的阿爹,又拿阿洛练手了,不过阿爹是真的强,还未归位的他,已经能让阿洛难以应对,现在唯一能让阿洛疲于应付的只有他了。
他过来抱着我,他身上的汗味让我有点反胃,我强压下,亲了亲他,让他去洗洗。
去倒是去了,中途非要我去给他按摩,我只好认命的去干活。
只是没想到他就这样睡了过去。看来阿爹动了真格了。我继续按着,给他洗完,才吻了吻他的额头“夫君,到床上去睡”
他迷迷糊糊的反客为主,闭着眼睛起身出浴,天,这我怎么受得了,老脸一红,又怕他着凉,赶紧给他搭上亵衣。
他就闭着眼,靠在我的肩上,任凭我带着他晃晃悠悠的安寝。
被他那么一折腾,我反而困了,我让他过去点,然后拉过他的手臂当枕头,抱着他入睡。
我想,我失眠的原因莫不是因为他不在身边?那有一天,他离开了,我怎么办?
“阿洛,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洛“那很好”
“嗯,很好,你千万不能离我而去”
洛“你在哪我在哪”
“真乖”
洛“娘子,乖,我们睡了”
看他眼睛都未睁开,应是累惨了,我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这个承诺。
兵贵神速,还未天亮,我已经在阁楼上点兵。看着右方阵营,昔日白衣飘飘的天山学子,现在也披上盔甲,成了勇士。我满眼惊艳,却抵不过心底的哀伤,若是太平盛世何以弃笔从戎。
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怕过多的交流,流露我的心疼和哀伤。
一声号角吹响,进行一轮报数,此起彼伏的声响,从小组,到小队,到一个军团,最终我的副将,子非哥哥向我报告,共10万余人。
十万?现在的人间,总共才多少人?我想着用不到这么多人,让子非哥哥附耳过来,他点了点头,喊道“上有高堂下有幼儿着退下”
“家唯独儿者退下”
“不及弱冠者退下”
可是,无人动弹。
不应该啊!
子非哥哥上前,指着一个小头领说道“你,出列”
“是”
子非“你不是家中独儿么?”
他单膝跪下,回道“所有的兄弟,都是我母亲的孩儿,就算我遭受不幸,我的母亲也会被赡养至天年”
子非“胡闹”
看着他们僵持不下,我只好开口“这是军令”
他们上前一步,“身为沈家人,愿做沈家魂”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灵魂都颤了颤,血液也沸腾起来,我已经多久没有这般震撼了,我们有共同的信仰,即使,我们都害怕死亡。
我陷入沉默,子非哥哥与我说“各有天命”
我缓过神,不再勉强,“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要你们平安,四肢健全的活着回家”
“平安!”
“平安!”
“平安!”
看着有条不紊,整装出发的部队,我心中百般无奈却又无可奈何。一起出发的,还有另一批战魂军。若是对手太过弱小,无法达到训练的目的,清风哥哥自愿请命,带一直特别部队入伍敌方阵营。
何为特别?便是,无人知存在,无人知姓名,生前无名,死后无坟。只有历代主上才有他们的记录。
以前我是不知晓的,自从,阿爹知道幽魂镜认我为主,他才将那本名录给了我。
我在幽魂镜内,慢慢翻阅着,那些年轻而陌生的面容。
“阿爹,为何,他们的头像变了颜色”
阿爹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变成黑白的人像,预示着他们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
我愣了愣,刚刚还鲜活的模样,那些稚气未脱的脸庞,就这样消失在天地之间了么?我别开眼,缓缓自己的情绪,我怕我哭出来,让阿爹更加悲伤。
我听见阿爹沉重的呼吸声和拳头紧握的声音,我不敢转头,我知道,阿爹不喜欢我看到那样的他。
阿爹说,我们要记住他们的模样,即使他们没有了名字,我们也要让他们传承千万世,要告诉后人,曾经有这样一群人,为了信仰,为了苍生,离开家人,隐姓埋名,孤独而绝望的死去。
他们有一个不好的代号,唤作细作。自此,我不再对细作一词有一丝看不起。
原来,我的师傅,也是特别部队的一员,在成为帝君暗卫头领前,就已经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忽然想到,也许,师傅的不能言语,是他的心甘情愿,亦是大势所趋。他偷偷守护着我,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为敌,他是要多么强大的信念才能始终如一。
阿娘说过,世界上的任何巧合,都可能是有意为之。他带我跳诛仙台,摧毁我原本的浊力。自小,那些别有心机的人故意教我的歪门邪道,为的无非是摧毁我的天赋。我知道,可我无法反抗,只能看着身体消沉下去。我能轻易的被初懵寄生,仙魔两修还是归功于他们的功劳。
用神仙水为我疏通经络,把我送去书神伯伯身边,只为避开监视,让书神伯伯为我洗经炼髓,净化灵魂。
说起来,遇上阿洛,还多亏了他的放手,他可以拦住我的。
有一件事,我特别疑惑,为何阿爹也在目录内?
很快,我便知道了答案,那是阿爹啊,我可以询问他的任何秘密。
阿爹说,他也曾是特种部队的头领,效忠于,我的母亲。他的战神之位不是来自爷爷,而是母亲,只是时间太过久远,知道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而母亲为了顾全阿爹的颜面,不再提起。
我心里疑惑,我娘的眼光也太差了吧!毕竟他们那样不般配!阿爹配阿娘,真是高攀的不能再攀了!可为了我阿爹的颜面,我只能想想,我也不敢当面吐槽。
阿爹白了我一眼,知女莫若父,他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