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挥着手跑出去,他越跑越快,越跑眼里的泪水越多最后干脆放任它们流淌在灰突突的脸颊上。
是啊,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却因为这一双令人害怕的眼睛一直被欺凌被谩骂,从出生开始他就不得安宁。
他的眼睛很奇怪,为什么只有父亲怜惜自己,心疼自己而其他人却认为他是有罪的,是该被惩罚的呢?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三个月后喂养我的奶娘死了,半年后负责照顾我还未嫁人的小姑死了,一年后疼惜我的祖母死了,和我放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的堂弟误食鼠药死了……
我所经过的地方会有不幸,我所久居的地方会有灾祸,我所亲近的人会接二连三的死去。
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相信,我是灾厄……
他活了十年,如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就只有自己的父亲了。
父亲原本是旭日国国子监祭酒,是整个旭日国顶顶有学问的人。已故的祖父是旭日国国君的老师,一族都无比荣光。
可这满门的荣光在自己出生那一刻注定要衰败的。
父亲拿了所有的积蓄带着自己四处辗转,为了避免久居一处发生灾祸父子俩每个地方住不会满一年。
可绕是如此,他灾厄的名声还是传出去了。
这是他自己以为的。
“爹,以后不用给我买新衣服了,我贪玩儿总会很快弄坏的。”
哪里是他贪玩儿弄坏的,是那些孩子们欺负他把他赶到后山的时候被树枝挂坏的。
可是这些他不想和父亲说,他不想让唯一一个亲人再因为他的事情烦心。
他有时候甚至想在夜里偷偷溜走,免得拖累父亲。
可是每次别人说他是灾厄的时候,父亲都会说。
“我是这孩子的亲爹,养了他十年却没有一点儿事儿,他会让亲人蒙受灾祸的说法便不成立!”
父亲一直用自己的存在来证明他不是灾厄,也是因为父亲一直好好的他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才会有“我也不一定会给所有亲人带来灾难”的“侥幸”!
“不过是衣裳破了,爹找人帮你补起来就是了。对了,来清澜镇好几天了有没有交到朋友啊?”
“嗯!镇上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他们都很好。”
谎言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轻车熟路的说着谎话,交朋友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他在这里住不满一年就要离开,与其到时候分别相忘于江湖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过。
更何况,根本没有人愿意与他成为朋友。
“是吗?那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为父也找到了给学堂当教书先生的活儿,镇子上条件不好上学的孩子也少,不过总是能正反转养活你的银钱的。”
“嗯!”
堂堂的国子监祭酒给一群穷乡僻壤里的毛头小子当先生,说出去谁都认为他爹憋屈。
可是父亲从来不觉得。
翌日。
男孩儿一大早就醒来了,他没有忘记,要还那个小女孩儿半个馒头。
而且他为了避开那些欺负他的孩子特意起的很早,他爹起的也早只不过还没有到时间出门罢了。
“去哪儿啊?”
“和小伙伴约好了的!”
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儿子,男人疑惑的皱眉。
“真的交上朋友了?”
……
他用最快的速度尽量避开树枝从小路穿过那座山,七拐八拐的跑到那个茅草屋前。
深深喘了几口气后才抬起手敲门。
他的手刚敲上去木板甚至还没有发出响声门就开了,她的衣裳洗的掉了颜色,可总归是完完整整的没有什么破洞。
脸上手上也洗的干干净净,只不过头发乱的让人焦头烂额的。
“你去哪?”
“我去山里挖野菜,捡木柴。”
“唉?你一个人去吗?”
哪怕他的亲人大多死了,可是父亲仍然很爱他,挖野菜捡木柴这种为了生计而辛苦的事在他眼中从来都是大人做的事情。
他父亲给人教书,挣得少了些但还没有到需要挖野菜果腹的地步,木柴倒是他父亲每几日会进山里劈。
可是眼前的小女孩儿还没有自己一半儿高,瘦瘦小小的,竟然要一个人去山里?
“对啊,一个人去,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在女孩儿的记忆里早就没了那个陪伴自己五年的年轻男人的身影,从前的种种,无论是挖野菜还是捡木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道身影都消失不见。
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忘记任何事,如何洗漱,如何挑选野菜,如何做粥,如何辨认草药她都没有忘记,独独忘记了教会她做这一切的人。
“这有什么呢?山里的路我很熟,又不会走丢。”
“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有点儿后悔,可是想想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儿做,哪怕回了镇上也是被别人欺负。
还不如和她一起进山里,去看看山里是什么样子。而且,她那么一点儿大都不怕自己怎么能怕,他会记路,会劝阻她不要进入太深的地方,这样要比她一个人去安全多了。
“可以啊,但是我妈各采各的,我可不会把我的东西分给你。”
“好。”
本来他也没有打算要她什么,她一个这么点儿大的女孩儿一个人住在山上本就穷苦,自己怎么还能要她的东西呢?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小铲子,你一会儿自己找一个硬一些的木棍,不过你可以把挖到的东西放在我的筐子里。”
他这才看到女孩儿背后有一个小竹筐,想必她说的小铲子就在竹筐里。
进了山里女孩儿就拉着他的手,说是怕他第一次进山走丢了。
他看着这小小的几乎没有的路,看着身边没有见过的植物(山阴阳两侧的植被并不完全相同),听着山林中一刻也不停的虫鸣还有远处水流撞击石头的声音。
一切都是这么新奇,身边的景色是这么迷人,掌心中的小手是那么柔软,一时间,他忘却了那件一直另他耿耿于怀寝食难安的事情。
小女孩儿拉着他轻车熟路的朝着野菜密集的地方走,到了地方拿出小铲子就开始挖野菜,挖出来抖抖根上的土然后一抛扔进竹筐。
他也有样学样,用硬木棍刨土,将挖到的东西放进女孩儿的竹筐里。
两人专心致志,却没有发现旁边树枝上有一天通体黑色布满赤橙色艳丽花纹的毛虫爬在他们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