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自打记事起,他就记得自己的母亲基本没离开过皇宫,院落中平日里物品的采办和代购也基本是身边丫鬟慧姨在负责。
唯一记得的一次出行还是在他六岁那年,他母亲和父亲第一次似乎也是唯一一次同时坐在他身边带他去庙会,说是祈福。那时候,两人之间虽也平淡,却也偶尔有些笑谈。
而随着他年龄的增大,父亲也变得越来越忙,母亲也变得越来越孤僻,似乎所有温柔都只留给了自己。
除了自己之外,后宫的所有大事小事,通通都与自己的母亲她无关,和墨竹小院无关。而这也得到了自己父亲的默许,现在想来他应该也是相当无奈吧。
所以余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人事行为的准则上来说自己的父亲母亲其实都没有错,在感情方面虽有辜负但双方其实都一直把持着关心对方的原则。
他们的事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可以参与的吗?他不知道。但如果自己真的可以让父母双方的感情在人生中少点遗憾,未来可以多多看见他们笑容的话,那么——他想试试。
“娘,我可不可以把你刚才这番话理解成你关心我父亲,你爱我父亲啊?”余光调皮的说道。
冯青青顿时满脸通红。
“谁,谁关心他,谁爱他啊!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体谅他,不要怪他。”
“这难道不是爱吗?”余光继续厚脸皮的问道。
冯青青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好讨厌,之前还觉得他长大了呢,现在就来调侃自己。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冯青青摸了摸衣袖,迅速调整回了心态冷静地反问道。
小样,还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
余光脑袋上升起一个问号:“这就是我的娘吗?还挺可爱的,有点像乔霓。不对,是霓儿有点像她。”
“爱就要勇敢表达出来,人生一辈子很短!就比如你之前提过的我皇爷爷,听你描述似乎也就半百年龄就去了。你们这辈子能相见本就是缘,我不希望你们的未来留有遗憾。”
“小光呀,这么哲理的话是谁告诉你的啊?而且你似乎只回答了我问题的一半。”
“如果不爱呢?”她再次问道。
“肯定爱着的。如果不爱,我不会被生出来;如果不爱,您不会那么关心他;如果不爱,您不会变得这么憔悴和遗憾。”
“遗憾?什么遗憾?”冯青青没再否定前面两点。
“遗憾通常都是伴随着心碎,伴随着内心的不甘。或许你们在结婚谈恋爱之前父亲对您有过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吧,但是当这些承诺被现实狠狠的击碎的时候,它们就转化成了您的不甘,因为事实将你们所有曾想象过的美好未来都狠狠的击碎在了萌芽中。”
“可是,这不是你们的错啊。为什么要让世界犯的错为你们的感情买单?”小光中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冯青青叹了口气说道:“小光呀,你不懂。如果你父亲不是个皇帝还好,可是他偏偏是个皇帝。作为皇帝,不仅要为自己一个人买单,还得为了整个天下的稳定买单。”
“你想想,他既然娶了出云帝国的公主为后,那作为一国之君的他能把别人晾在那吗?他还娶了丞相之女,他能把别人晾在那吗?
不能!所以当我们打完仗跟着他回宫时,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出生了,真是好生厉害!你叫我怎生不心痛?
我才是和他海誓山盟的人啊。
可是我依然按照承诺嫁给了他。
嫁给了他就要待在皇宫,还要费心费力的处理和皇后以及秦妃的关系,你叫娘怎么受得了!虽然你父亲曾经发誓只爱我一个,爱我一生一世,但他做得到吗?如果他真的做到了,这种后果你也可以预想——后宫扰政,民不聊生。
所以呀,小光,当感情和地位不匹配的时候,两者是无法共生的。
你说看到的我两关系的疏远,以及我两之间的遗憾,其实都是政治大环境下不得不忍受的东西。忍受孤独,可以让自己不感到恶心;忍受不甘心,别人方才甘心;忍受遗憾,别人方才不遗憾。”
余光确实没想到这么多,这么远,这么深刻,但是他也意识到以自己主要就是忽略了政治因素这关键性的一点。于此同时也有个问题引起了他的思量。
“娘,如果,我说如果,如果父亲他真的不当皇帝了,这情况会不会改善?”
“应该能的吧。”冯青青不确定道。“毕竟母凭子贵。这么多年了,其实皇后他们也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工具类爱情,他们所代表的不过就是天龙帝国在外交方面以及宫廷内政的建设。只要国家好,他们就会好;只要国家稳定,他们就会安定;只要他们的孩子不会受到伤害,他们其实应该也能随遇而安。”
“娘啊,您懂得真多。”
余光虽然觉得事实往往不会像她说的这样简单,但夸夸自己的娘,迎合下她内心的想法还是有些必要的。
“不过就是自己一个人闲着无聊喜欢瞎想罢了。但事实也确实就是这样。”
“所以,即使当皇帝这么惨,你们也依然要我当皇帝?”余光重问了小时候似乎问过的话。
“你呀,真不是我们要你当皇帝,而是上天指示要你当皇帝。这也是你从小被封殿下没人敢反对的原因,反对你就是反对天。”
“能说具体点吗,什么是上天的指示?”
“你看看身上的龙珏。”
余光依言把它掏了出来,十多年了它似乎从没变过。
“你出生时,龙珏发光,全上京城都能看到飞龙临天的异象。而我们国叫天龙帝国,自然相信未来的福泽会降临在你的身上。”
“可是玉佩不是我出生时带来的吧!如果,如果说父亲把玉佩交给的是其他孩子,在哪个孩子出生之后这龙珏是否也会发光呢?”
“想什么呢?傻孩子。这是天谕道宫的上仙亲自给你的物品,怎么可能给其他人。”冯青青责骂道。
“天谕道宫,天谕道宫不是不管俗世吗?”余光纳闷了,传闻中的道宫竟然真的舍得用一块龙珏来害他。瞧我,活得多难受.......。难怪小时候一直说这是天的指示,对他们这些凡人帝国而言,道宫之言可不就是天嘛。与其说上天误我,不如说是上仙误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上仙竟有如此行径。(天外一角,一青年道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
“天谕道宫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存在,你父亲亲自去过,下去过后你可以就此问问他。”
“嗯,好。”余光点点头,只能如此了。反正他是不愿当什么皇帝的,太可怕了。
他们又随便聊了些东西,两人都笑得非常开心。
余光说道:“娘,我要去找父亲了,有要事和他谈。”
“嗯,去吧。”冯青青并没阻止。
余光起身走向门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说道:“娘,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对您说一句话就是——世间一切皆需放过对错,方可知道答案。我不知道您会怎么做,但作为儿子的我希望您能过得更好。”
“是嘛,谢谢。不过我也想问你一句,你这次出去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是,她很好看,我很喜欢。”
“那记得有时间带她来见见我。”冯青青杏眼微睁,轻轻说道,若有所思。
“好的,一定。娘,我走了。”
良久,冯青青看着余光消失的背影然后对着她来到她身边的慧姨说道:“慧儿,你不知道,今天这小子的一句句娘,把我的心都喊酥了。”
慧姨微笑道:“殿下确实懂事多了。”慧姨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只是,殿下的婚姻怎么办呢?”
冯青青手指轻摆,语气坚定:“同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慧姨心中默念:“但愿吧。”
慧姨作为常侍冯青青身边的丫鬟,自然知道是怎样个同样的事,其实就是她当年嫁了个她爱着但是不想嫁的人。而这件事反馈到余光身上则是绝不会让余光娶一个自己并不想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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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政厅
余政批改着手中的一张张奏折。
快二十年多年的皇帝生涯让他已经无比熟悉手中的这项业务。确实累的离谱,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刚合适,不累没法睡,不睡又有愧。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老爹活着的时候后宫那么多人,偏偏儿女就只有他们四个,还分成了两男两女。不然,大哥他就算叛变再多次,这个皇帝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啊,也发生不了那么多让她心疼的事。
真的,听到心爱的她在小光面前如此关心自己,他的心好温暖但又好痛。
曾今的那些山盟海誓都是他自己亲口发的啊,并没人逼着他。所以,越是如此,越是心疼,不多批改些奏折怎么行!不先天下之忧而忧怎么行!至于后天下之乐还是算了吧,这辈子怎么可能快乐!
“父亲大人!”
余政抬起头,笑道:“进来吧,这时没人,坐我身边来。”其实本来有人的,随时都有人的,有时候是侍女,有时候是侍卫,但都被他打发了出去。
余光走了上去,坐在了大龙椅宽厚的左扶手上。
“你是想去边线帮忙对吧,我已经听你黑叔说了,命令也已经下放下去了。年轻时候有些战场历练总是好的,只是一切都要量力而行你可知道?”
“这是你的身份令牌,记得收藏好。”
余光接过手中令牌,令牌正上面刻着一个‘西’字,西字上面有个皇冠图标。翻过面来,背后是一个古朴沧桑的镇字。
“那就好,我都就怕耽搁了太长时间让他们等太久呢。”余光将令牌塞进怀中,取过一张未批阅的奏折递给他继续说道:“那父亲,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余政接过奏折骂道:“臭小子,不是该你向我汇报工作,总结过错吗?”
余光懒懒的说道:“可是我的工作好像都向你的朝臣汇报了,他们好像也都原谅我了唉。”
“还有啊,父亲,我听说你对自己的孩子使用龙卫密令哦,这件事我都不敢跟我娘亲讲呢.....。”
“你这家伙,还把我当你爹吗?”余政被他后面的话唬了一下,继续骂道。
“父皇,我就直说了吧,我不想当这个皇帝,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余光正言道,他怕再不提自己就忘了这次回来的目的或者说初心了。
余政并没有像余光想象的那么生气,看来五年的时间真的能让很多东西产生变化。
如果是五年前的余政绝对会把他弄来一阵毒打,然后告诉他:“天命授予你待如何?这皇帝你不当也得当,除了你没人能让我放心交予这个帝国。”
毕竟皇后是在天龙帝国危难时出云帝国提的条件,而秦贵妃同样如此,关键还是秦殊之女。虽然两个都是世间绝色,但于他而言不过是利益的牺牲品,绑架他这个皇帝道德所使用的工具罢了。
除了余光,其他两位皇子虽然从小也得到了他的教育和关怀,但是为了未来冯青青在宫中的立场,这个皇位他只愿可以说也只会传给余光。
但余光消失了五年之后,他反而开始在这方面想开了些。
“那你觉得何人能够胜任此位?”他如此问道,想知道余光现在的一些想法。
“大哥?二哥?”
“你对他们了解吗?”
“不了解。”
“和平年代,选君主不仅仅是选君主,还要顺天意,看民心。现在你的人民呼声太过热烈,根本没人会考虑到你两个哥哥身上去。”余政耐心的给他解释道。
“我是真没想到突然出了我是青衣剑客这回事。”
“你这装扮加上你说的故事,任谁都会怀疑吧!”
“不,最开始怀疑的只是一个小孩。”
“小孩?看来你还真挺出名的。”
被大人知道不叫出名,被小孩所知那才叫出名。余政的经验型理解是这样的。
“唉,累啊!人太帅藏都藏不住。”
余政也没打破他的自恋,反而开始问道:“你也十六岁了,给你安个家怎么样?”
“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