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雨兼程,唐天星快马加鞭赶回唐城。
日头正盛,唐城匾额高挂,唐天星抹了抹额头的汗下马,牵马进城。
唐城一如既往地热闹,他不着急回家,寻了以前最爱待的茶馆要了壶茶,点了碟瓜子磕着,听听说书的老汉今儿讲的什么。
说书老汉卷着袖,背着身站在案桌后,摇头晃脑。
唐天星听着听着趴在桌上睡去,梦里又是一汪墨绿的湖水,他躺在扁舟里,惊坐起来。
霎时阴云密布,雷声大作,雨水凌厉地打在少年身上,少年仰头,闭着眼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湖底庞大的黑影悄然接近,黏腥的触手攀附在舟底,一点一点靠近少年。
少年猛地睁眼,跃入湖中,黑影瞬间吞噬掉少年。
唐天星惊醒,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茶馆,下半身被水浸泡,双手被镣铐拉扯,巨大的铁钩贯穿琵琶骨。
“醒了?”被特殊处理过的声音从隔壁通过小孔传来。
整间密室除了传声的小孔,密不透风,唐天星啐了一口血,颤声道:“不醒还能装睡不成,疼死我了,你是哪位,想要干嘛,一次性说清,我怕我疼晕过去。”
“少城主这般模样还能说会道,看来是我下手轻了。”
“你是变态吗?我不想陪聊,有什么目的赶紧说,我都满足你。”
唐天星现在不敢动弹,他怕牵扯到伤口,除了琵琶骨被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这水又是盐水,浑身钻心的疼。
“少城主爽快,我要你死,你现在便咬舌自尽。”
“有病?脑子不好多看看书,咬舌是不能自尽的。”
唐天星听笑了,“想要弄死我,我没醒时就可以直接一刀咔擦,一了百了,何必等我醒来,有什么话摊开说行吧,我都快痛死了。”
“少城主嘴贫,怕是不知道你走后城里都发生了什么。”
“废话,我不在当然不知道,你想说就快点说,磨磨唧唧的听着烦人。”
“宋书你可还记得?”
“你怎么净说废话,从小到大搁我身后一起长大的小子我是失了智才会不记得吧。”唐天星意识渐沉,只要一动就会牵涉到伤口。
“那你看看你身边的是谁。”
密室内火光亮起,唐天星眯上眼,适应了好一会儿,身边模模糊糊一个黑影,看清后手上青筋暴起,眼睛通红,大骂道:“混账!你到底要做什么!想对付我就对付我,不要动我身边的人!”
唐天星忍着痛,生生震断了右手镣铐,身体倾斜沉了一下,琵琶骨的铁钩生吊着他,唐天星不吭声,将宋书捞到身边,“宋书,醒醒,快醒醒!”
“怎么样,少城主满意吗?”
“满意什么?你个丧心病狂的!宋书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杀了你!”
唐天星确认宋书还有鼻息,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钻心的疼。
“少城主自顾不暇,还说大话,小心闪着舌头。”
唐天星紧皱眉头,“只要我活着,你就等着吧!”
“少城主可要一言为定。”
密室外脚步声渐远,忽然又匆忙折返。
“忘了告诉少城主,令尊失踪,其实是在书房的密室,可惜城主将密室藏得隐蔽,好像除了城主与少城主没有人知道密室所在,不知道城主身受重伤,在密室里能撑多久。”
“你拿我爹怎么了!有种就放我出去!混蛋!快放我出去!”
唐天星扯着铁链响个不停,全然不顾身上的痛苦,这个混蛋对他家老头子做了什么!
外面传来兵刃交接的声响,唐天星大喊,一定是来救他的人!“喂!我在这里面!快来救我!先来救我!”
“少城主?少城主是您吗!”外面有人注意到唐天星的喊叫,“不要追了,好像是少城主的声音。”
“老贾!是你吗老贾!”唐天星认出声音的主人,是他家老头子身边的得力干将,贾生。
“是属下!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贾生命令手下翻找密室机关。
“我被锁住了琵琶骨,宋书昏迷不醒,你们快派人去密室救我爹!”唐天星如释重负,意识沉了下去。
“少城主!快离宋书远些!他是叛徒!”贾生瞪大了眼,宋书刺杀城主叛逃,他们找了他许久,没想到他还在唐城!
“什么?”唐天星还未反应过来,他拼了劲抓着的宋书怎么会是叛徒?
宋书一直在装昏,听得贾生的话语,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匕首刺向唐天星。
唐天星哪里有力气躲闪,只来得及一掌推开宋书,却还是被宋书刺了一刀,“宋书你!”
“少城主别来无恙,方才少城主为了宋书,怒斥神秘人,宋书好生感动,本不想杀您,偏偏贾生这老家伙跑来捣乱。”
宋书装出一副好可惜的模样,转着手里的匕首。
“为什么?”唐天星按住心口上的伤口,已无再多的力气与宋书言语,他从未想过一起玩到大的玩伴会杀他。
宋书笑了笑,“有人待我更好,自然要报答他。”
“待你更好?宋书,我们唐家何曾待你不好了?”
唐天星心寒了,他家老头子待宋书如己出,给他的零用比亲儿子还多,竟然因为别人待他更好而背叛,真是太好笑了,可笑至极。
“少城主天真烂漫,人间灰暗你不曾沾染。”宋书收起匕首,“念你对我好过,此次便放过你。”
宋书说完游到密室水牢的岸边,按下机关打开了暗门,门外的贾生见着宋书提刀便砍,宋书接下一招,“好凶哦,想为城主报仇?来杀我啊。”
宋书勾引贾生他们来追,贾生是容易被惹怒的人,受宋书刺激,领着手下追去。
唐天星在密室中,很想让贾生先来救他,却没有力气再喊叫,身体失温,迷迷糊糊。
“天星,要活下去,不论日后遇到什么都要坚持活下去。”
薛绾的声音在唐天星脑子里萦绕不散。
唐天星硬撑着一股气,震碎另一只手的镣铐,抽出腰间的破云刀反手砍断铁钩上的铁链,整个人坠入水牢。
冰冷的盐水包裹唐天星,唐天星被疼得一激灵,挣扎着朝水面游去,下半身却没有任何知觉,只好沉到水底,用破云刀支撑爬到边缘。
幸好他深谙水性,幸好水牢的水底是有坡度的。
唐天星趴在岸边,觉得呼吸都是一种痛苦,但是他不能昏过去,他要去密室,老头子还被困在密室。
可为何身体那么不听使唤,唐天星竭尽全力地往外爬,爬得十指鲜血,仍往前爬去。
唐天星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印,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他要爬,要爬到书房去,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人呢!人都哪里去了!
他真的到了极限,可是他好不甘心,老头子还在等他,他要坚持!
“为什么!!!”唐天星捶地,眼里的泪滴在手上的伤口上,他已经不觉得痛了。
天不怜悯,下起了大雨,将他困在雨中。
等贾生折返回来看见唐天星倒在雨水中,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飞溅出血色。
“少城主!少城主!”贾生赶忙将唐天星抱起,“快去找大夫!越快越好!我带少城主回去!”
贾生抱着唐天星,心里悔恨,他怎么就一时冲动去追宋书,将少城主丢在密室中。
“少城主,您一定要活着,不然贾生有何颜面活下去。”
水牢密室其实就在唐宅,唐宅机关重重,城主却从未告诉过属下,只交待任何房间没有他允许不能进入,所以他们听到房里有声响,便闯了进来。
唐天星被带到自己的房间,贾生小心翼翼地避开铁钩,大夫还未到,他不敢贸然取下。
贾生心疼地看着昏睡中的唐天星,不知道他在水牢里受到什么样的折磨,折腾成这样子。
他们家少城主是娇生惯养,什么苦难也没受过,最多是与城主拌嘴几句,克扣点零用。
“统领,崔大夫带来了。”
“崔大夫,快请。”贾生抹去眼角的泪,赶紧请崔大夫上前诊治。
崔大夫背着药箱,捻着胡须上前,被唐天星锁骨上的铁钩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是谁这么狠心?”
“先医治要紧。”贾生给崔大夫搬了张凳子在床旁,“你们去烧点热水,再拿身少城主的衣服来。”
“是。”
崔大夫放下药箱,为唐天星诊脉,脸色沉了下去,频频摇头。
贾生在旁看得着急又不敢问。
“府库里可有九品人参?少城主命悬一线,全靠一口气吊着,这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就散了,得用九品人参吊住。”
崔大夫从药箱里拿出剪刀,将唐天星的衣服对半剪开,除了锁骨铁钩,心口还有一处显眼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崔大夫想不明白,心口这一刀足以致命,唐天星却只是失血过多,虚耗过度。
“有何不妥?”贾生紧张地问道。
“少城主好像在自己疗伤,您看心口的刀伤,完全是致命伤。”崔大夫指给贾生看,“现在只是浅浅一道,甚至在结疤了。”
贾生眉头紧皱,不敢松,“那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老夫平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崔大夫捻着胡子,“按照少城主的恢复状况,应当脉象平稳,不该如此凶险。”
“这可如何是好?可还要九品人参?”
“保险起见,还是备着好。”
崔大夫经验老道,此时也不敢妄言,发觉唐天星下身似乎有异,拿起剪子,将裤子对半剪开。
贾生捂住嘴,怕自己惊呼出声。
唐天星下身股骨寸断,胫骨被削去一片,血肉模糊。
“该死!真该死!”贾生恨自己无用,城主失踪,少城主又落得残疾,唐城该如何支撑下去。
崔大夫显得要冷静许多,仔细检查唐天星的伤势,“热水好了吗?多准备绷带纱布。”
“少城主的腿还有得救?”贾生激动地抓着崔大夫的衣领。
“您别激动,少城主在外面可能有奇遇,当务之急是止住血,清理伤口,以免感染。”崔大夫取针封穴,延缓唐天星血液流转速度,护住心脉。
贾生赶忙让人去库房拿九品人参,热水上了一轮又一轮,清水进来,血水出去。
足足三个时辰,崔大夫才终于将唐天星身上的伤口缝完,敷上药,用纱布包好。
唐天星面无血色,嘴里含着九品人参的参片,吊着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