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幽幽蓝色火光一闪而过。枯木映衬着傍晚的天色,略显荒凉。不远处的王城还是灯火通明的模样,今日,身处庙堂的人也会狂欢至深夜。
一阵风吹过,刮起一丝甜腥的气味。这片大陆,今日也处于因果与轮回之中。
北山山脚下,聚集了很多人,其中身着白袍,手里拿着个火把的,是北山众弟子。一些身披黑甲、手持长矛或弓箭的,是当今大王的弟弟——苍斋王展晋扬的人。不过若是道法高深之人,就会发现阴暗的天幕似乎有两道身影飞在空中,那才是真正的强者。
这两位强者都不高,或者说,都是小孩子的模样。其中橙衣的女孩还倚在蓝衣少年身上。两人看上去极为亲密、信赖彼此。
“到底怎么回事儿?”领头的人似乎不愿意为了眼前的事再浪费多少时间,只是皱着眉头,颇为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质问前面的几个北山子弟。
说是“尸体”都有点抬举了,地上这一摊血水里,勉强能看出骨架,一对眼球躺在水里,除此之外,内脏也保留了许多,其余身体各部位都消失无踪。重点是覆盖这些东西的布——虽然所剩不多,但从血染的色彩和质地来看,依旧能看出是北山的虎纹白袍。
这个月份,又死了一个北山弟子!
“顾师兄。你也看见了,又是我们北山的。”一个北山弟子上前禀报道。
顾南风掩鼻点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月,算上这已经死了六个北山弟子了。而且这根本不能算是正常死亡,从现象脚印、痕迹判断这位小师弟只是走到这里,遇到凶手,他甚至都没有惊慌,之后死于无形。
可是这凶手又是谁呢?要熟悉到什么地步,才能既接近目标又不让他害怕呢?或者……凶手看上去并不是很具备攻击性?可是这样的招数,就像是被出来觅食的怪物一口吃掉一样。现场已经没有灵力波动和法力残余的痕迹了,所以是人是怪,暂时还说不清。
展城,原本就是一个充满奇异志怪故事的地方。
“啪!啪!”两个急促爆发却没多长时间的搓掌声,伴随着两名北山子弟支支吾吾的吃痛声。众人皆转身看过去。
“都说了不要这般懦弱,真是丢脸!听信妖魔鬼怪的迷信谣言!”北山燕破口斥责,刚刚两个巴掌就是她打的。被打的两个北山弟子因为谈论尸体可能是妖物所致,且样子极其懦弱,被她当场“教育”。
这北山燕……当真是彪悍之辈。
不过没一会儿,就有一道绿光从空中一跃而下,那身影不高,但看上去气势十足。似乎是个不好惹的主。
绿衣身影看了眼北山燕,忙讽刺道:“你这样也能嫁出去?”霖琊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北山燕知道什么?除了人类可知的一些善良的妖怪之外,她根本不知道世上有其他怪物,甚至站在她眼前的霖琊,也是妖。霖琊也是从书本上了解到的知识,加之曾经在暗沉山脉被偷袭过……但她就算再自诩博学,也不好意的说出“你可以不喜欢,但是请允许它存在”这样绿茶又的话。毕竟她的人设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妖怪,在人类心中还没那么神圣。
你如果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说出这话,说不定还能落个好名声。
这整片大陆都陷在人类的管辖之中很久了,普通人和普通修士都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
“你!”北山燕似乎想起白天的事,反倒冷下脸,冷静地说:“我教训我的师弟,关你何事。”
绿衣女孩一副吓坏的模样,连忙摆手,那绿色的瞳孔都露出惊讶神采:“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说你教训师弟有错,我只是对你的肢体动作做出评价罢了。”
“哼!阴阳怪气!”北山燕气呼呼地向南边走去。因为那里走来个身穿黑袍的男人。
男人凤眼狭长,身形也颀长,他走两步叹了口气,似乎有心事,不过很快就轻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她欺负我!”北山燕提着嗓子告状道。不过她向那边指去,霖琊已经不在那个方向。四下找寻,尸体边上正蹲着个纤弱身影,正是她。紧接着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那女孩身边,似乎说了什么。北山燕连忙转身,才意识到身边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去了。
“霖儿,可有收获?”金海凌走过去,将霖琊扶起来,霖琊也很自然地搭了他的手起来。只是刚站起来,他们似乎都感觉到不妥。
霖琊回过神来拍了拍手:“怎么可能有收获。不过死的人是你们北山的,你们就没有什么预感?”
杀人,总要有动机才是。
“北山存在年岁悠久,树敌广泛。在朝堂,我们是势力,军力;在国与国之间,我们也是一大隐患。”金海凌开口,“而且现在的时局很微妙,我们和齐王自成对立,任何齐王势力,都有可能对我们出手。”
两个人看着彼此,似乎都有什么别的思想,正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气氛微妙,还是霖琊打破了那种即将坦言的机会。
她喜欢过金海凌,但是现在既然两人都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就当断则断吧。有些事情说清了,反而破坏了稳定的局面,才是害人害己。
“你说的对,但是其实北山前不久也发生过一些事情,不是吗?”霖琊仔细回忆了案宗,就有一起失踪案,在所有杀人案开始之前。而稀奇的是,那杀人凶手,也是北山的一位弟子。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霖琊,若是有时间,去我北山逛一逛?”他随口一问。
霖琊先是随口一答:“你说笑了,那么高一座北山,哪是我说逛就逛的。”之后她诉说起那故事来,却更加认真:“其实事件的起因在至关重要的,北山出了叛国者,这才有人敢利用这人,继续杀人。”
死者是北山清风,一天赋极高的少年。凶手可以确认是北山希泽。既然姓北山,北山剑仙只有一个独女。那一定不是北山剑仙之后,就都只是记名弟子。
案卷上只是寥寥数字,交代了名字,北山希泽刺杀北山清风地点和叛国事件。有几个北山弟子亲眼目睹,北山希泽刺杀北山清风之时,身穿渝河山庄的衣饰。
金海凌许久才恍惚道:“你说得对,王爷也这么对我。但其中事无巨细,可能还是需要你来北山亲自询问一番。”
这……霖琊摇头:“北山,你大婚当日,我自然会去。”
昏暗的环境下,霖琊看不清金海凌的表情,只感觉身后有双恶狠狠的眼睛,盯得她后颈发凉。不过幸好,这时候海诺也刚刚从轿子上下来,领着六初和顾南风,裘凯歌等人走过来。
霖琊抓住裘凯歌这小家伙,捂住他的眼睛往轿子方向走。她没和海诺她们打招呼,只是擦肩而过,心情似乎很沉重。
单纯的裘凯歌乖巧地走在一旁,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告状似地对霖琊说:“师娘,刚刚海诺哥哥他们打赌……”
另一旁,是面容狡黠的海诺,见到金海凌垂头丧气摇了摇头的模样,立刻一脸为难。
一旁公伯六初向顾南风摆手:“是我们赢了。”
南风很是不悦:“今日白天你害我摔了一跤,现在还想赚我钱?我看你是和霖琊串通好了的。”
六初无语:“你不要乱说啊,我家王爷特地把那小孩支开,为你们营造二人世界,哦!白天也是你家大小姐无理取闹,你还想怎样!”
一直没说话的海诺看着碰壁的金海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觉得好笑?似乎有点。感到难过?似乎更多。
早在离开琅玥山之前,他就窥探过霖琊的命运——那是少见的百年重生命格。霖琊很弱,他很轻易地就能看见,那些束缚她的线条,忽明忽暗,有粗有细,且很少能够跨越时间的纬度的。他能看见属于自己的那根连接线,只是一条浅淡的灰色,甚至还不如金海凌的那一根——属于金海凌的那一根,至少被打上了几个结。
这就是命。每个人注定了会相互回眸几次。你强,就能窥探弱者的生命。你越强,生命对你的束缚就更强烈。之后,强者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他没见过改命成功的人——想改命的人实在太多了。大部分人投机取巧地以为自己是成功改命,但实则只是找到了规律的漏洞,命运的枷锁根本没有松懈片刻。
你可以选择分离或疏远,但你带给彼此的想念,是命中注定的分量。或许在哪一天,你会莫名为某个陌生人感慨,那就是:你们有缘分相识,但其中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最终你们没有相识,但依旧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或许是给你透露了天机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海诺拍了拍金海凌的肩膀,
“霖琊和她未来夫君,早就相遇了。”
此话一出,当场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有多早?”
“比你我都早,早到,那个人从霖琊一出生,就陪在她身边了。”
海诺勉强说出口,因为那段记忆与百年前的那件事有联系,体内记忆禁制就活跃地阻止海诺说出这一切。
不过,那会是谁呢?
可那个人,现在不在霖琊身边,不是吗?
金海凌开口:“你的意思是,我要守护在她身边?”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海诺连忙道:“你还是先改改自己的命吧。”不然谁守护谁啊。
金海凌成为地仙,也不过苟活千年至万年,他现在已经四千多岁,即使他运气好能熬过一次天劫,那还有八次呢?这片大陆上,根本就没有争对地仙的修炼方法。
海诺很少这么挖苦人,但他必须提醒金海凌:“修士,不该被七情六欲所禁锢住。未来的事情我是不知道,也看不清、摸不透走势,但那条命运线的主人恐怕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至少,不会是个快死的地仙。”金海凌听完,整个脸都瞬时煞白,似乎听了什么噩耗一般。
顾南风默默扶住金海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