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闲散时光,安静,平和。
师父虽然重伤,但就在眼前,又知道有灵药可治愈,她有了定心骨,不再彷徨。
步不曾出去一趟,回来时提着一只大食篮,里头有四色素饼,四色干果圈,四碟小菜,还有一坛竹叶青与两只白瓷碗两双竹筷。
她口渴,正要抱起坛子,被步不曾伸手挡住了:“我来我来!”
他拿开盖子,郁离闻到了浓郁的粥香。
原来坛子里装的并不是竹叶青酒,而是熬好的白粥,白粥还是热腾腾的。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周到。
“谢了,你也吃。”郁离替他也倒了一碗。
步不曾脸红红道:“你吃,别客气。我,饱得很,把酒喝光了才装的粥,老板娘太凶了。”
“有我凶吗?”郁离一边喝粥一边不经意问,没听到回答,抬头看见步不曾正注视着自己,以为自己喝粥沾到了米粒,摸了摸下巴,没有,不由问:
“你看什么?”
“没什么,第一次听你开玩笑,原来你也会开玩笑的。”
“你的意思,一直觉得我是母老虎?”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喝粥,喝粥。”步不曾给她吓得手忙脚乱。
郁离饿了许久,很快吃完了一碗白粥,连小菜都没夹。
“吃菜,有菜。”
“谢谢。”话虽如此,郁离只是简单夹了一点小菜。
突然一只手握着纸包伸到郁离面前:“给!”
郁离伸出的筷子差点夹了他的手臂,连忙缩回来,右手已经抓住了纸包:“炒栗子?”
她迅速剥了一个抛进嘴里:“啊,很久没有吃炒栗子了!”
自从离开乌洞山,她再也没吃过炒栗子。
不是没有遇见过炒栗子的摊档,而是身边没有那个给她买栗子的人。
如今,师父就在身边,她忽然发觉,这是天底下最香的栗子了。
“不好意思,每回遇见你,好像都是最饿的时候。”
“没事,我很欢喜。”步不曾低声道。
郁离正好掐破一个栗子,没听清:“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再饿,遇着我,也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方才他的话似乎没这么多字。想了想,没有必要争执,郁离剥了好几个栗子,把金黄的栗子肉放到步不曾面前,自己继续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两日,步不曾重新对乌洞山人施展了灵魂固定术,见他伤势不曾恶化,呼吸如旧,郁离才放下心来,要下山去买食物。
步不曾说自己熟门熟路,还是自己去的好。
谁知没过多久,他便折返回来了。
“可是魂魄固定术有变?”郁离比他还慌张,以为是他下山中途想起什么错漏之处。
“铁家,铁家被灭门了!”
“灭门?红坎铁家?”
“对,就是那个红坎铁家!”
郁离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红坎铁家有先辈功勋在,天下法师,都得给铁家几分面子,至于妖魔,已经许多年不敢到铁家捣乱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到底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你说的灭门,是指铁家一个不剩?”
步不曾点了点头:“据说连刚满月的婴儿也被杀了。”
小蜻蜓,婆婆,小芝小兰……难道他们都被杀了!
直到此时,郁离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灭门,她万万不能相信,离开铁家时牵着自己的手对自己恋恋不舍的小姑娘,也被杀了。
“你帮我守着师父,我去去红坎一趟。”
“不,你不能去,青罗帝国已经下了九死令,天下法师只要看到你,格杀勿论。”
“难道——他们怀疑是我灭的门?”
“不是怀疑,是已经认定,你一旦露面,不知多少法师要杀你。”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哪怕闹到帝国皇都,我也要辩个明白!”
“他们,会给你辩白的机会吗?听我的,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否则,哪怕你死了,也要背个灭门的罪名。”
两人为去还是不去,吵个不休,最后,郁离服软了,道:“算了,为了我师父,我忍,忍到鉴妖大会开始那日——糟糕,白帽山不会取消我参加鉴妖大会的资格吧?若是如此,师父的伤怎么办?”
步不曾安慰她道,凡事都有解决之道,慢慢想,两个人总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郁离点了点头,道:“那是,你说得有道理。”话音未落,她双手迅速舞动灵力,在步不曾身边迅速结了一个泡泡屏障,把他困在里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步不曾,道:“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我不能不去。一来师父需要白帽紫髓,二来,我要查出究竟是谁灭了铁家!”
“半个时辰后,泡泡自会溶解,师父拜托你了,大恩,容后再报!”她不再回头,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银角大白鹿正在屋外徘徊,看到她,轻轻叫了两声,示意她上自己的背。
“红坎铁家。”她拍了拍大白鹿的背。
银角大白鹿跃上悬崖,继而飞向远方。
郁离无力地抱住大白鹿的脖子。
按说离开铁家之后,铁家与自己再无关系,但听到铁家被灭门的惨剧,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未放下过铁家。
在铁家的一年多,不管真情或假意,他们毕竟照顾过自己,陪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他们,不该落到如此下场。
想起铁蜻蜓,想起临别前她曾想跟自己走,如果当时自己把她带走就好了……她还未及笄,一朵花还未盛开,便被人连根拔了。
“嫂嫂!你——你永远是我的嫂嫂,我铁蜻蜓只认你这一个嫂嫂!”
“嫂嫂,你等着,我会努力修炼的,到时候,咱们一起闯荡天下!”
“恩,嫂嫂,到时候我把小——我带一个人给你看!”
……
她永远不可能再做蜻蜓的嫂嫂,永远不可能和蜻蜓一起闯荡天下,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蜻蜓想带哪一个少年给自己看。
她的泪,簌簌落在大白鹿的脖子上,大白鹿不安地扭了扭头,轻轻叫了几声,仿佛要安慰她。
郁离胡乱擦了一把,暗暗发誓,蜻蜓,不管是谁杀了你,自己一定会让他或者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