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李迈起得很早,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他主动帮着李建华去买豆浆油条,自己也吃得非常畅快。
叶范看了很高兴。
李迈说:“好多日子没像昨天晚上睡得那么香了,还是姑姑家里好。”
叶范说:“你那是有心事才睡不好。你爷爷让我带你来,就是让你散散心的。我也当过兵,你要愿意给我说说,我就帮你参谋参谋,就是帮不上你,你说出来也会觉得舒服一点。”
李迈郁闷地说:“我的事给部队里很多人说了很多遍,没一个人信,我自己都快觉得自己说的是谎话了。”
“那是外人,我是你姑爹,你说,我就信你。”
李迈点点头,思忖片刻,开始了他的述说。大家刚吃过早饭,就都坐在桌边听。
李迈是三年多前参军的,他高中毕业,头脑也比较灵活,很快当上了班长。
李迈所在的连队驻扎在云南边境一处靠近中缅边境线的地方。两个月前,李迈所在班接到任务,跟车押送一批枪支和子弹。这些都是常规武器,供连队日常训练所用。这个任务很简单,只要从三百多公里外的军用机场接收武器,再运回连队就可以了。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李迈自己也顺利执行过好几回的任务,这次出了大岔子。
运武器的军用卡车只有一辆,一位战士开车,李迈坐在副驾驶位上,武器箱子整齐地堆放在后车厢里。接收时点过数目后,后车厢门就被锁上了。
李迈还带了两辆军用吉普车来,班里其他八位战士分坐两辆军用吉普,一前一后紧紧跟着卡车。为防万一,十个人都配了枪。
回连队的路有两百多公里是平坦的省道,剩下一百公里比较难开,多是扭来扭去的山路,要经过一处森林茂盛的山谷,山中有几条小溪,不过水都很浅,完全不影响开车。
因为靠近边境,而这一带境内外的毒品交易也比较频繁,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家还是非常警惕的。一离开省道,三辆车上除了开车的战士外,其他的人都注意着左右瞭望观察,防备着意外情况的发生。
李迈是班长,更加谨慎,他一边留心观察,一边隔几分钟就用对讲机联系一下前后两辆车。山路崎岖难行,车速也变慢了。开到山谷里时,周围的树木茂密高大,光线变得昏暗,为了安全,李迈让司机把车前大灯给打开照路。
大灯一开,李迈顺着灯光往前看,竟然没有看见前车。他吓了一跳,赶紧用对讲机呼叫,几分钟前还回应一切正常的前车完全没有回复。李迈再看后车,竟然也没了,再怎么呼叫,前后两辆军用吉普上的人都没有回音。
山上只有一条路,迷路是不可能的,李迈首先的判断就是有贩毒团伙来劫武器。他受过训练,知道这时候停车就很可能掉进陷阱。于是李迈让坐在驾驶位上的战士加速开车,自己一边把子弹上膛,一边试图用军车上的无线电向连队报警。
一直没有出现什么贩毒团伙,也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开车的战士在一个拐弯处没控制好,高速疾驰的军车翻下了山。李迈也被震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李迈已经在连队的医务室了,他只有一些皮肉擦伤,没有大碍。开车的战士撞破了脑袋,严重脑震荡,头上裹了厚厚的绷带。前后两辆车的人都回来了,没有任何人受伤。武器也一箱不漏地被找回来了。
看起来,除了开车的战士受了伤,其他没什么损失。
麻烦之处在于,李迈和前后两车的战士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李迈的说法是:在山谷中突然失去两车的踪迹,呼叫也没有回应,自己判断是有贩毒团伙来劫武器,卡车加速开了好长一段,才翻下山的。
可坐在两辆吉普车上的八位战士众口一词,自己是一直跟着卡车的,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只是在山谷中时有很短一段时间,开在卡车后面的吉普上的战士觉得前车有点模糊。不过他们没开大灯,等顺利开出昏暗的山谷后突然发现卡车消失了,他们判断卡车是在哪个拐弯处不小心翻下去了,就回头来找,果然找到了车子,救出了受伤的班长和司机。
李迈车上的司机由于头部受伤,完全记不清翻车前的情况了。
一比八,部队领导会相信哪一边是很明显的。
这件事最诡异之处在于,山上只有一条路,而三车首尾相连、鱼贯而行。如果按照李迈的说法,卡车高速开了好一阵,肯定会追上保持低速开过山谷的前车。
李迈不相信自己错了,他还记得卡车高速飞驰时自己怦怦的心跳,扣着扳机的手上出了汗,不停呼叫前后两车时的焦急心情。
可是他也相信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一起摸爬滚打这么久,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集体捏造这样的谎言。
部队领导认为李迈和卡车的司机一样,是受了剧烈震荡后记忆混乱了。他们采信了另一种说法,就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卡车翻下了山谷,后来被找到了。
李迈一开始非常坚持自己的说法,后来也慢慢被战友们说服了,觉得自己可能是记忆错乱了。毕竟自己说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那后来你怎么又怀疑起来,觉得自己没记错呢?”罗嘉插嘴问道。
李迈苦笑着说:“因为一首歌。”
“什么歌?”
李迈哼了个调子。罗嘉很茫然,叶琳却笑了。
“长夜有你醉也真,让我终于找到信任。”叶琳也唱了两句,还是粤语歌。
“对的,就是这首歌。后来我经常会哼这首歌,觉得挺好听的。”
“那怎么了?”
“我绝对确定,我在翻车前从来没听过也没学过这首歌,翻车后我突然就会了,不过也就会这两句和后面两句——不管一切是疑问,快乐是情人。”
“会不会是你从广播里或者电视里听见的?也可能是你的战友唱过你听见了?”
“不可能,我入伍时这首歌还没发行,我们部队广播里放的都是军歌,电视也只放新闻联播和环球军事。更不可能是别的战友唱的,我们那儿都是大老爷们。”
“爷们就不唱歌啊?”
“唱也决不会唱这首,只唱《打靶归来》什么的,后来战友们笑我笑了好多天,我都快没脸见人了。”
罗嘉求解释,叶琳笑着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容易受伤的女人》。”
李迈绷着脸,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李迈赶紧接着说:“我一直唱这首歌,被新战士听出来了,大家都笑我,我才知道了这歌的名字。后来我越想越不对,我自己根本不可能学过这首歌,那我为什么忽然会唱了呢?我一直回忆,有一天突然想起来了,我翻车后还清醒了一会儿才晕过去,就是那时候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唱这首歌。”
李迈说:“我就确定了我没记错,我就算记忆错乱,也只可能忘记或者记错,不可能突然会记起一首我从不知道的歌,别的不说,我也不会粤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