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外,太平洋海域之中,从天而降的寒火落入海底熔开了地壳,引发了大地震。周边的海岸线也遭到了海啸的冲击,沿海岸线数百米内一片废墟。
罗嘉他们赶到的时候,地震已经发生两天了,现在还是余震不断。
陈泓昆和丹翼留在了空中,其他人都跳入了太平洋,根据地震局发布的震中位置,寻找到了地壳开裂的那一条巨大裂缝。寒火流到人间的数量并不多,但它可熔万物,正缓慢而坚决地向下渗去。
罗嘉取出了一个用琉璃心碎片做的大丹炉,在众人的帮助下,把寒火全部收集了进去。反复检查没有遗漏之后,施法封住丹炉,才飞上了天空。
“这里没事了。”他把丹炉收进了琉璃心里。
陈泓昆露出悲悯之色,他能听得见众生痛苦的声音,活着的人在抽泣,死去的人心怀愤怒和不甘。
“这里死去的灵魂太多了,亡鲲肯定就在附近。”
黑夜中的太平洋犹如一匹柔顺的绸缎轻轻颤动,完全看不出它昨日的狰狞和冷酷。
亡鲲从远处渡水而来,身形凝重如海上神山,游动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他已不堪重负。
陈泓昆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罗嘉一把拽住了。
“陈叔,还不到时候,我还需要你的指点。”罗嘉哀求地说。
“他们来了,到时候亡鲲就真的撑不住了。”陈泓昆指着远方的天空说。
空中影影绰绰出现了量天和樊天的法相,璎珞满身,香风阵阵,五色灿烂,光耀夜空。
罗嘉生怕他们伤害亡鲲,马上挡在了前头。亡鲲仍在沉默地游动,仿佛身边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夜空中逐渐出现了更多的天界神族的元神,他们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的在大哭,有的在大骂。亡鲲游过他们身边,一一将他们容纳于身体之中。神族元神的力量不知是人类的多少倍,亡鲲几乎游不动了。
“除非成为灵体,否则帮不了亡鲲,只要是死去的灵魂萦绕在他的周围,他都会去收纳,无论是善是恶,这是他的宿命。等会儿你们将樊天和量天的元神击成碎片,他还是会收纳。等他超过最大负荷的时候,所有的灵魂都会流离失所。”
陈泓昆抱了抱罗嘉说:“让我去吧,这是我的宿命,我也是求仁得仁。你还要守护云山和人间!”
罗嘉心里知道应该要放手,但就是紧攥着陈泓昆的胳膊不放。他和自己的父亲只说过几句话,其余都是在玉简中看到的影像。陈泓昆却像父亲一样陪伴、教导了他很久,罗嘉早已把他看成亲人。
“咦,那是谁呀?”元宵又蹦了出来,正指点着毕方看天上的元神。
那些都不是完整的元神了,有的还有半幅身体,有的只剩了一个影子。一只白色大鸟的虚影掠过毕方眼前,毕方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是阿蓝。”浮生激动地说。
罗嘉知道阿蓝是重明的儿子,为保卫云山而牺牲的。阿蓝也看见了金色小雏鸟,蓝色双瞳里露出一丝笑意。他飞到亡鲲身边,却并未融入亡鲲的身体,而是将自己最后的神力送了过去。亡鲲微微一颤,看起来精神了一点。阿蓝的虚影化为点点白光,消散在夜色中。
两只大黑鹰的虚影飞了过来,在丹翼兄弟的身边徘徊,丹翼兄弟都忍不住落泪。罗嘉带着儿子郑重地向这两只黑鹰行礼,他们是为了保护迦楼罗王而牺牲的灰翼和绯翼。
灰翼和绯翼一左一右地靠近了亡鲲,像阿蓝一样为他注入自己最后的神力,亡鲲又缓慢地游了起来。
所有牺牲的云山神族都一一上前,用自己的神力推着亡鲲前进,夜空中不断有白色光点消散。
最后过去的是彩鸾,她离世未久,元神还很完整。鸾鸟五彩缤纷的华美尾羽在夜空中缓缓滑过,她回过头来,向罗嘉微微一笑。
得到了云山众神的帮助,亡鲲的身体轻快了很多,他又向着樊天和量天游去。
量天在空中看到了云山牺牲的众神将最后的神力送给亡鲲的全过程,心中无限茫然,若有所思。他最后这数百年来天天在生死善恶的念头中打滚,可以说一念成魔,越陷越深。现在万事已空,自己已经死了,那些原来放不开、舍不下的东西也只能放手了,贪憎怨怒痴又有何意义?
樊天却仍是满腔愤怒,他被罗嘉活生生坑杀在无间火海之中,这时灵魂中的怒火都显出了实质,在夜空中熊熊燃烧。
陈泓昆忙说:“不能让亡鲲容纳他,他的愤怒怨憎太强了,亡鲲消化不了。”
夜十六看见樊天怒火更盛,扶桑枝在水上一点,就向樊天飞去。
樊天的元神双掌齐出,向夜十六发起了攻击。
夜十六还在空中就感到了对方的威势,太平洋上再次掀起了巨浪。量天突然从旁边格了一掌,化去了樊天的攻势。巨浪在洋面上逐渐平息下来,没有再次形成大海啸。
“老匹夫,你又要干什么!”樊天的元神大喊。
量天淡淡地说:“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算了吧。”
“我不管!”樊天反手就给了量天一掌。
量天猝不及防,被打了一个跟头。他马上翻身站起,和樊天斗了起来。
夜十六根本插不上手,在旁边站着干着急。
最终还是量天更胜一筹,将樊天的元神击成了碎片。亡鲲执着地游了过来,把还在嘶吼着的樊天的元神碎片收走了,他马上又步履艰难起来。
夜十六手持扶桑枝,虎视眈眈地看着量天。
量天苦笑了一下说:“枉我累世修行,到头来竟还是抛不开朽坏皮囊,看不透虚妄贪念。如今量天已死,万事俱空,还有什么抛不开、看不透的吗?就让我在轮回中慢慢赎清自己的罪孽吧!”
他飞到亡鲲身边,手捏法诀,开始给它注入自己的神力。量天的法身已毁,但丰沛的元神一时还未散去。他的神力在天界可排第一,此时向亡鲲注入的神力不像云山神族那么稀薄,而是一道足有成人手臂那么粗的白色光柱。
夜十六一怔之间,忽见手中的扶桑枝上飞起了一点温暖的阳光,绕着他飞了一圈,也向亡鲲飞去。
“师父!”夜十六大喊了一声。
那点阳光飞到了亡鲲的身旁,和量天一左一右,护持着亡鲲向远方游去。
量天的元神逐渐黯淡下去,那点温暖的阳光却仿佛是这黑暗洋面上的一盏灯,照亮了亡鲲巍如山岳的身影,照亮了无尽流逝的波涛,也照进了夜十六的心里。
天光渐亮,云层中透出一点点淡红色,夜色渐渐消散。
亡鲲向着太阳的方向溯游而去,再一次把无数白色光点送入天地之间。
元宵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亡鲲的背上,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新的朋友。
“这是天鹅,他的主人刚死了,他也好可怜的,让他陪你游泳好不好?”
亡鲲沉默不语。
“就算你答应了喔!”元宵开心地说,他搂着天鹅的脖子说:“你就陪着他玩吧,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天鹅谨小慎微地看了看罗嘉的脸色,觉得他没有要揍自己的意思,就乖乖地跟着亡鲲游走了。
众人回到东海之滨,浮生在空中洒下了无数梦境。那些还住在临时避难所的人梦见了亲人温暖的拥抱,久别重逢的欢聚,书声琅琅的校园,轻嗔浅笑的初恋,甚至只是一块甜蜜的小蛋糕。
陈泓昆问她:“你是想让人类忘了这场灾难吗?”
浮生说:“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只是洒下了希望的美梦,让人类相信不管是多大的灾难之后,总有幸福在前方等待他们去努力发现。”
陈泓昆这次不用以已身投入亡鲲,也算暂时逃过一劫,闻言笑着说:“长老你说得对,难得来人间一趟,我请你到酒吧喝点鸡尾酒吧。”
浮生不解地说:“云山神族,哪一个的羽毛不比公鸡要好看千万倍?鸡尾酒这么丑陋的东西,鲲王你怎么会喜欢喝呢?”
陈泓昆放声大笑。罗嘉、夜十六、丹翼等在人间待得久的人也都笑了。
东海之滨一片欢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