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季斥他：“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亲耳听到了？”

　　“当然听到了。”公子尨掏了掏耳朵。

　　“这种话，今后绝不可以说。”公子季告诫他，“且不说，太史族向来偏安一隅，从无旁枝野心，最重要的，太史族是神冠的权力，只管理金乌神的城池，别的地方，只要没有金乌神的旨意，寸草不可沾染。”

　　公子尨还在心犯拧：那就是说，如果金乌神手一指，太史族该当九鼎国主，就名正言顺可以进打下君安城了？还真是麻烦。明明是看人心里到底想不想要，人想要的，偏说成神指示的。就不能诚实点。

　　彼时的他，尚且不懂得金乌神，更不懂四个字：名正言顺。

　　公子季继续劝诫：“……近来父亲收到君安城使者的消息，不日便会有使团来我风临。君安皇族在八鼎国征税连年下降，而我风临城物阜民丰，之前就在增税一事上与父亲有颇多个回合往来，现在亲自来访，只怕是我们被盯上了。可据我所知，这趟来访目的没有这么不简单。平常说说也就罢了，可近期一定要把住嘴门，不要惹祸上身。尨弟，我知道你其实是明事理的，也是个孝子，不会给父亲或伯父惹上麻烦。”

　　公子尨心里跟着紧张，更加了解了事态的严峻：“是老胖子那帮人吗？嘶——幸亏姓叶的傻了疯了，不然咱们不提防着？他们到底要来干什么！二哥你放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史家人，刚才也就是跟你随便说说。我怎么可能跑去使团面去瞎扯一通。”

　　“不是说你会跑去他们面前说，”公子季想，你也不会这么傻，指责，“小心为上。隔墙有耳，别落下口舌，给家族添麻烦。”

　　公子尨连声应答：“知道，知道。”

　　见尨弟畏畏缩缩的模样，公子季放松了紧绷表情，自知方才一番训诫太过严厉，心中过意不去，左想右想，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君安城来信：“给你说些有意思的事吧，可你也不要说出去。父亲给我看了君安城主的密信，据说虽使者大人一同来访的，还有君安城的那位‘神人玉面’。就是写那封信，问我东海航线的叶时禹。”

　　公子尨几乎大叫出同样惊人的话，看来叶家皇子给他留下的印象，是这个无疑了。

　　“就是那个胖的要死还爱杀人的老皇子？还好意思自称‘神人玉面’啊。二哥说他干什么？”

　　公子季继续艰难消化着“胖的要死还爱杀人的老皇子”一系列修饰词语。叶时禹的身材的确是个问题，但公子季当真没给过太多注意力。

　　“二哥你放眼看看九鼎国，里面就数西北最是荒凉。为什么？天下人都知道那老胖子当年打着迅游的旗号，仗着自己曾经有过那么张脸和几分名声，叫什么‘天降神童’，引得西北十诸侯打开城门，一夜间屠杀十里城近万余人。为的什么？二哥你不会不知道吧。”

　　公子季沉默一下：“为了黑神三眼。”

　　“嗨，就是想弄块宝石镶自己王冠上。啧啧，真是够残忍，也真不要脸。不过听说，他‘天降神童’的好名声，在掠夺黑神三眼之前就毁尽了。君安老城主极力帮他掩饰，是他自作主张，瞒过所有人攻打西北十诸侯。真是给叶家蒙羞！”

　　“当年西北十诸侯不服从君安城，叶时禹也是平定叛乱。”公子季想了想，说，“虽然我也不赞成他的打法，可兵不厌诈，要是一早打着军旗，十诸侯怎么可能给他开城门？大漠荒凉，君安的军队不知道要死多少。”

　　“二哥没怀疑过他来风临城做什么？”

　　公子季深吸一口气：“君安打风临？他们捞不到战果。叶时禹过去是狡诈冲动，但那不是真正的他。何况他现在变了。”

　　公子尨一开起口，就说个不停：“变痴了傻了。幸好傻了，他才不算是个打仗上的威胁。可你瞧他疯疯癫癫干的荒唐事儿，也不知道拿把镜子照照，还好意思说什么‘玉面神人’？君安新君继任大典，二哥你也是去了的。君安整个叶家，别管七大姑还是八大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跑去蹭光，就他个奇葩，从头到尾不露脸，也够打新君的脸。你说他不想出来就别出来吧，还非得混在下三流的戏子当中登台唱戏，还是喝了个大醉上台的，一脚踩空掉下来，胖得跌倒了，爬不起来，多没面子！二哥你说，身为皇子啊，新君的弟弟，不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闹什么花样？丢人不丢人。这下好，场面大了，大家都知道传说中的‘天降神童’长残了，脑子也有病了——你没见他那死人一样的脸！还有肚子！根本比爹爹发福还要厉害。什么‘神人玉面’，分明是个‘肥猪油面’的老胖子，君安魂烟都叫他一个人给吸完了，你说这不得瘦到皮包骨，他倒好，越吸越能吃，什么怪胎啊，啊哈哈哈哈。”

　　公子季被他的伶牙俐齿、胡搅蛮缠惊得说不出话来，立刻制止：“可别这样说时禹。”

　　公子尨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身为君安城继位皇子，打小名扬天下，现在成什么模样了啊。他割了黄带，发誓不做叶家人，这没谱的作风，比我还不着调。二哥你说是不是，我再胡闹，也没否认自己太史的姓氏。”这样说着，公子尨抬头挺胸，自认为比口中的老胖子高尚太多。

　　“……本来能继承皇权啊，君安天下啊，他挥挥手不要，可真是潇洒。听说他把君安城的女人都玩遍了，连自己家的姊妹都没放过。啧啧，你说他那丑八怪的胖模样，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不过后来找了个美女当老婆，真是可惜了。哥——”好像要守护住某个天机秘密，公子尨压低声音，捂住嘴巴，“君安老城主就是儿子不争气，给他丢尽了脸，才气死的吧。”

　　公子季吸了口气，不管怎么严肃着脸吓唬他，都没有用：“这些话你也就对我说罢，对外人一个字都不能提，不然君安城的暗影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拖走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