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阿执(1)
予辉拄着七节杖,一边摸索一边爬起来,伸出手杖探路。一片漆黑之中,他那跟乌鸦一般敏锐的眼睛派不上任何用场,只好跟盲人一样一瘸一拐,匍匐前行。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踩上去的触感跟普通路面十分不同,感觉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裂缝,极其狭窄,地面基本上是破碎的状态,真正能下脚的地方少之又少,稍有偏颇可能会坠入深渊。
什么石头会这样排列?真是奇怪。或许,不是石路。
这是什么地方?是海底吗?为什么周围没有水?是某座岛屿吗?为什么头上没有星空,脚边也没有听到海浪声音呢?
莫非,这次掉进的不是海里,真真正正是海龙的肚子里,也就是说,自己已经被吞、死掉了?
予辉心中始终绷紧着的弦差点断掉——他大笑出来!
死掉?十年之期没过,连家都没回,该去的地方一个都没去过,怎么能死掉!
血管里奔流着随时会燃烧起来的热血。不可能轻易就死了!还是因为脚滑这种可笑的失误,多没面子!别说爹爹、四足和老国师瞧不起他,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按照二叔所言,天璇阁变就要到了,他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照顾衰老的父亲,教育不听话的弟弟赶紧成才,可以周游夏源之地的九鼎国,可以去天的最南边看一眼巧娘岩。十年啊,等了十年,不就是等自由重新奖励你么?怎么能葬身海底,连尸体都找不到?
“救命——”予辉提起了腹中的憋闷十年之久的怒气,冲破嗓子大吼一声,居然差点把自己震了个耳鸣!
居然……有很强烈的回声?听上去似乎处在某个密闭的空间之中,难道是海底的某条暗道通往什么秘密石室吗?该死,到底掉到哪里去了?怎么回事,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他鼓足力气,拄着七节杖探路,跌跌撞撞向前不知走了多久,这条路长的没有尽头。四周静悄悄,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不论是风声、水声、脚步声,或者兽类疯狂进食前的低沉呼吸。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啊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究竟是条什么样的路,一个时辰走下来,完全没有尽头,周围漆黑如故。
予辉突然开始慌神,有点分不清究竟身在何方。他可以做好与海龙恶战的准备,甚至抱着一颗被海龙杀死或者被海水呛死的心。而现在,他全然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莫非恶战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自己还没出手就海龙拍死了?这样说来,眼前的地方,真的是地狱了?
即便十年中在海上最孤独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绝望过。
是的。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深深的绝望。
他开始高声呼救:“有谁在?有人吗——”
黑色的空间无穷无尽,没有任何人回答。
他开始认真地怀疑自己究竟还活没活着。握着七节杖的手剧烈发抖,并且逐渐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因为一切存在,全被无尽的黑色吞没。
“救命——”
“有人吗——”
“回答啊——”
一次次拔高声音的叫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有回声的地方可谓空旷到恐怖,然而完全没有回声的地方,则会让人陷入另一种恐惧——声音究竟有没有喊出来?人究竟还活不活着?
他绝望地坐在地上,石块凹凸明显,硌得特别难受。这一段路明显没有刚才的平坦,坑坑洼洼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很容易踩空并且崴脚。
予辉蹲下身来摸索着石路面,想要更好地判断地形。可脚下的石头摸起来质感十分奇怪,并不是起初想象的无规则碎石,而是一个连一个的椎体,只有椎角以某种方式连接,其余部分甚至没有接触,那么,何以形成脚下这条又细又长又崎岖不平却稳稳当当的道路?
“这里也太黑了。”他说,“至少照个亮啊什么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一花,似乎又什么光线乍然亮起,又立刻熄灭。然而尽在这半秒钟之间,予辉已经清楚看清了脚下的路。
这哪里是一条路?
分明是一条长不见尽头的脊骨。
予辉摸着锥形脊骨,明白自己刚才走在骨头连接的道路上,怪不得每迈出一步都要绊一跤或者踩空一下,那些是骨头跟骨头之间的缝隙。他浑身冷颤打了一轮又一轮。看到了,看到了,脚下是巨大生物狭长无比的脊骨,莫非……莫非……
自己——难道被海龙吃进肚子里了!
予辉清晰记得,杀死所有灵鸦的金翅乌在空中盘旋,嘶鸣声划破夜空,更惊醒了沉睡多年的海底海龙。那幽居在最深不可测地方的生物邪恶又凶狠,两只眼睛恍如通往幽冥之境的引魂灯,从海底伸出射光而来。
在海龙的——腹中。
恐惧如浪潮一般一重重涌上,令他窒息。
可为什么周围不是腐臭的血肉肝肠,而是冰冷的,甚至有些干燥的黑暗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暗黑被微弱的亮光驱散,鬼魅降临,予辉一个干净利落的后擒手,准确无误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然而,他张开的铁掌握了个空,指关节用力太大,指甲深深陷入自己手掌心的皮肉中,顿时血迹斑斑。
咦?分明有个人影!为什么又快又狠一掌抓过去,竟然什么都没抓到?
怎么会……自己的功夫也太烂了吧。
被他捏灭的微弱光亮萤火虫一般再次亮起,一开始只有米粒大小,后来逐渐扩散出光晕,缠绕在了他手中的七节杖上,然后,抽丝剥茧一般离开,在予辉面前拉长出个人形。比空气还要稀薄的光晕旁若无人,绕过予辉轻飘而去。
“你是谁——”予辉集中了眼睛的光芒,想看清楚那道柔弱的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微光现出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之后,立刻消失。予辉眼前一片暗淡。他愣了下,干涸着嗓子,试探着叫出了老前辈念叨了十年的名字,叫住那转瞬即逝的影子——
“你是——阿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