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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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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23日......星期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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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芳告诉我学校“十佳学生”评选结果出来了,建国评上了,她和尚小庆落选了,不过所有入围的人都可以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据说是去省城。省城,我去过几次了,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因我不是“十佳学生”,连入围的都不是,因此而无法参加夏令营却让我难受了好一阵。重要的终究不是夏令营,而是它背后“十佳学生”的称号。看来我那份好胜心、虚荣心又开始作怪了!
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感觉都没怎么复习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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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26日……星期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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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期末考试,天气正如我的心情,淅淅沥沥,泥泥泞泞。每次都是考前玩命地复习,考时紧紧张张,或者时间不够没做完题,考后痛心疾首地后悔太马虎出了错,或后悔之前复习的还不够。周而复始的日子,循环再循环的心情。考完后和其他人对答案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语文没对答案,不知对错,心情还好,对过答案的化学估计遭遇“滑铁卢”一塌糊涂了。
明天继续考试,考完后是补课,补课后是自行补习,补习之后是正式开学上课。
有考试就有伤心,何时才能远离伤心,有快乐的日子?人生怎么会有快乐?快乐,不过是个奢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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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亲戚家在酒店请客。饭毕下楼,碰到远房表姐的女儿独自蹲在酒店大门旁的一个角落里哇哇地哭,我上前询问,她越发撕心裂肺地嚎了起来,抽泣的间隙,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不……读书了,不上……学了,我,我……我恨他们!”听她如此严重的控诉,我心头一颤,不知因为什么让孩子对父母有如此怨念。
远房表姐夫妻俩很不容易,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技术,从农村到县城来做生意,一开始只能在别人店门口摆小摊子,天天起早摸黑,进货,守摊,一个人兼几份工。冬天,表姐的手年年都会长满层层叠叠的冻疮,冻得跟红萝卜似的手指头根本戴不进分指头的手套,就这样她也还是在街头边守摊卖些小零碎,边给别人加工织毛衣。表姐夫则给别人开车。经过十几年的日忙夜忙,他们逐渐盘下一家又一家店面,到如今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开着蛋糕连锁店,同时还经营车辆跑运输。十几年来,他们的心思都花在赚钱上,的确没怎么好好照顾过孩子们,可他们做这些不就是想给一双儿女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吗?父母想给予的和孩子感受到的竟是这么天差地别吗?
我看她哭得伤心,肯定也听不进大道理,便和稀泥地劝她去吃饭。她坚定地说:“不,我不跟他们一起,他们只喜欢哥哥!”我一时语塞,清官难断家务事,虽然在我们这儿老一辈的观念里“重男轻女”是大概率事件,但不一定表现得很明显,大部分家里为照顾女儿的想法,表面还是一碗水端平,只暗地里给儿子些优待。不知道她家是怎样的情况,大概率不会太明显吧。我只好继续忽悠她:“你爸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们正在教训你哥哥呢,别哭了,上去吃饭吧!”
表侄女在我的忽悠下走进酒店,看着她犹豫、磨蹭地往里走的背影,我不禁感慨万千。回头想到自己,我是独生子女,爸妈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为我念书创造一切能创造的条件,可成绩不进则退,分数不高对得起谁呢?父母对我越好我就越内疚,想对他们说:“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们想象中的优秀,真的很抱歉!”可这话在嘴边,一次也没说出口过。
心里的负罪感又一次袭来,为减少我的负罪感,往后晚饭就在学校将就下,不回去吃了吧。拿不出成绩就多节约点吧,还不了的债就少欠一些吧。
希望期末能考出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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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冻疮”两个字,下意识地想起来已经好多年没得过“冻疮”了。记得小时候,每年或多或少都长冻疮,最常长在手上,特别是右手,脚趾头偶尔也会长。为了方便做事和写字,会戴分指头、指尖露出来的手套,为了骑自行车保暖,会戴一体的厚棉手套。在两种手套间纠结、切换,让我丢过许多手套,还都是一只一只地丢的。现在冬天一进屋就开空调,在户外的时间也少,看到这里才突然发现我已经告别冻疮好多年了。
习惯了有空调的日子,现在简直无法想象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以前的教室里,没有电扇,也没有空调。
夏天,女生会自备小扇子,但也没多大用,每个人都要习惯汗水从皮肤表面滑过,湿透衣服的感觉,手放在书本上时间长了,纸就湿了。小卖部的冷饮总是销得很好,贪凉的男生能一气喝下好几瓶冰矿泉水。冲凉的水也是热的,晚上躺在席子上,觉得竹席都是烫的,热得睡不着,冲多少次澡也不解决问题。
冬天,人人都裹得跟粽子似的穿三四层厚衣服。人多,挤在教室里适当会暖和点,但也挡不住冻僵的手指写不出字。热好的暖手袋也就管半个小时左右就凉了,教室也没多少插座口,充不了电。后来,教室有了饮水机,冬天的热水就成了供不应求的紧俏货。现在想来,当时为什么没人用暖宝宝呢?是当时这个产品还没发明出来,还是价格太贵用不起呢?已无从考证。
现在,这种日子单只是想想都觉得过不下去。
回不去的不只是没有空调的日子,还有慢节奏的简单生活、十年磨一剑的沉稳坚持、父母与孩子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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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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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9日……星期五……阴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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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读生放假回家、布置高考考场、高考期间放假,几件事冲淡了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压抑。所有人都在忙活完该忙活的事后,各自回家。
高考期间,年级主任安排了几个学生会成员到考场拣垃圾,以保持校园洁净,并符合考场要求,我是其中之一。
是的,我还是学生会成员,即使连自己的岗位和工作职责是什么都不知道。从上次号称记者团要改革、裁员,组织所有记者团成员上交考核稿件之后,一切就都没了下文。既没有公布裁掉或留下的小记者名单,也没有确定记者团管理改革的最终方案,连常规的开会和通知交稿的消息都没有了,就像记者团这个组织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在一切为高考和学习让路的指导棒下,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都会有“不了了之”的命运。而学校老师对学生会的管理也像抽风一样,松一阵紧一阵,想一出是一出。在这样的领导下,学生会的执行力也是推一下动一下,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此前一年的高中生涯,让我对这些已了如指掌。所以对没了音讯的记者团,我也乐得清闲,不管不问,直到这次通知我到考场拣垃圾,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是学生会成员,至于记者团么,也不知道是名存实亡还是早就不在了。
其实到学校拣垃圾也没什么可做的,因为校园园区范围的卫生有清洁工打扫,考场内考试相关的资料不允许带进去,试卷、草稿纸都被监考老师收走了,我们也就拣点漏网之鱼。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也是我拣垃圾的最后一天,在考场里捡到几瓶墨水和一些被收在讲台上的复习资料。
关于夏令营的事,我还是有点念念不忘,因为从未参加过,不知道有哪些活动内容,不知道一群同龄人出去玩会是什么样的。终于,今天在拣完垃圾交差时,鼓起勇气问年级主任:“夏令营我能去吗?”年级主任很随和地说:“你们学生会的啊,可以啊!在截止时间之前报名就行。”终于体会到“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其中的含义了。
高兴,今儿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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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21日……星期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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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夏令营第一天。之前陶然跟我说他也可以参加夏令营,没说以什么名义去,后来他一直没去交团费,我就以为他不去了,谁料今天在校门口集合的地方看到了他,莫名地有点开心。除了我俩,我们班还有卢小芳和建国,尚小庆因为去要自己出团费就没报名。
在出行的大巴上每人发了张夏令营活动清单,目的地从省城改为了宜昌,三天两夜,基本上是旅游行程,再穿插些唱歌跳舞的团组织活动。车上放眼望去,除了张榜公布的“十佳学生”、学生会成员,还有些不知道以什么名义参与的学生。可能成团人数不够,就增加了些类似我这样的自费名额吧,这样一想,高兴劲瞬间就消解了很多。
不论自费还是公费,能在学习的空档出来旅游,总是让人开心的,即使放空,也是难得的享受。从小到大,我外出旅游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是第一次不和家人一起出游。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山的亲切。一路上经过许多田园、农舍,越接近目的地,山越多,层层叠叠,云雾缭绕。这山与小时候见过的桂林山水的温柔、奇秀不同,它兼具柔和的曲线和雄壮的气势。山林间偶尔闪现层层梯田或扎着篱笆的瓦屋,随峰回路转又现出一支与山相伴的小溪,奔腾、跳跃。它更真实,更有烟火气。
到住宿的“大本营”却有些令人失望:吃住都十分简单。住:6人一间,虽不是上下铺,除了床和几张桌椅,也没有多的陈设。吃:十人一桌,每桌有三四个素菜、三四个半荤菜,主食是馒头、米饭和稀饭。简朴的生活对我并无太大障碍,夏天天热,喝粥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同行的卢小芳对环境的抱怨开启了循环播放模式,如同和尚念经般对我的耳膜百般折磨,抵抗这种轮番“轰炸”是件极难过的事。
下午游览情人泉。情人泉是一个在溶洞里的地下泉,洞内许多景点与“爱情”有关,情人泉也因此而得名。从入口乘船进入洞内,温度很低,水也很凉。随船深入,各式各样的石钟乳、石笋在各色灯光的映衬下依次展现,有的像竖琴,用石头轻轻敲击会发出不同音调的声音,有的似西施的挽髻,有的似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有龙女与凡人的故事定格,还有“金盆洗手”的天然石盆,据说在盆里洗手可以去除污浊和晦气。到水浅处,乘船改步行,踩着水刚好漫过表面的石板,凉意通过双脚,袭遍全身。还好是夏天,正是贪凉的时候,用力踩水和卢小芳嬉闹,踏出的水花像珍珠飞溅。突然一滴冰凉的水滴到我头上,快速地顺着脖子滑到后背,激得我一个激灵:“什么鬼?真倒霉!”话还未出口,就听到导游招呼大家看向我这边说:“大家看上面像不像爱神丘比特的神剑?这水滴到身上会有好运气哦!”我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这些编故事的鬼扯,对导游的话一笑而过。
走出情人泉,女生们在一起合影,我向卢小芳建议把建国和陶然叫过来,我们班来的四个人一起合影,她惊异地瞪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兀自转身,去与其他女生合影,就像没听见我的建议。
晚饭过后在固定的篝火区有个篝火晚会。几个分段的圆弧形水泥坐凳中间环绕着一个圆形的水泥砌的浅坑,这个浅坑就是点篝火的地方。管理篝火区的工作人员在我们围坐的坑里放上炭火和木头,火势很快就起来了,发出哔哔驳驳的声音。一开始,围坐的人还有几分矜持,需要老师点将才出来表演节目。演过几个后,场子就像坑里的篝火慢慢升温,热了起来,站在圆圈中的艺术生们几乎霸着话筒不撒手,另外几个围在他们旁跃跃欲试,即使有蚊虫的骚扰,也不以为意。热闹了一阵后,场子沦为了那几个艺术生的KTV,围坐的其他人大都意兴阑珊起来,不是扎小堆嗑着瓜子聊天,就是望着篝火发呆的,还有借着上厕所“尿遁”的。我想拉几个坐在旁边的人一起上去演节目,让散了的人气再聚一聚,可仔细看看在场的人:有艺术班的学生,轮不到我唱歌;有校头号播音主持,轮不到我朗诵;有校头号“舞林高手”,轮不到我跳舞;说相声,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我再看向卢小芳,她似乎在刻意回避与我的眼神接触,向另一边略侧了侧身,与嗑瓜子的肖欢谈起来。肖是我们今天入团刚一起结识的,我对她所知不多,卢小芳与她却甚是热络。于是我打消念头,默默坐在角落里假装文静和内秀。
晚会结束后,各自回房洗漱休息。关上灯,悠悠地吹起口琴,心中的微漠一点点扩大,仿佛在漆黑的夜里,才能有无尽的坦然和自由。孤独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