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一只脚刚迈进学校,耳边各种议论声就没断过,尤其是有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看上两眼。
议论的内容大概就是湘芜花神的烈艳决绝冷傲,路纪言的文雅潇洒英姿勃发,苏悦凡的温纯可人甜美痴情等等。有议论迎新会上初露锋芒的几个帅哥美女的。有议论道具服饰廉价的。还有一部分不怀好意恶意描黑林舒文的,说她下手阴狠,故意将苏悦凡用力推倒……
这些林舒文都可以当作没有听到过,但是她哭笑不得也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她现在人尽皆知。
“看,她就是林舒文!”
这句话她一个早上已经听了不下十遍。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走在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就像躲在黑暗中多时已经适应无人关注状态下的胆小猫咪,突然被人揪到亮处来,心里多少会有些排斥,同时也感觉到不安。
她知道有很多人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或者少许的羡慕,只是想接近认识这个突然闯入大家视野的女生。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怀有私心或是嫉妒,眼里充斥着讥讽找遍时机想借机欺辱报复她。
可是,她真的不想变成墨翟路纪言苏悦凡莫芸他们那样的人,她只想清净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受打扰地一个人走这条来之不易的求学之路。
素白的桌布她盯得发呆许久,直到谭因因从她腋下塞过来一张小纸条。
你不舒服吗?唇好白,眼神好疲惫。
她在纸上关切地问道,并在她斜后方担忧地望着她两日不见更加纤瘦的背影。
没事,感冒了,已经好多了!
林舒文这样回答,并努力地将唇勾成了弧状,回头向谭因因一笑。
谭因因这才放下心来,冲她笑了笑。
才刚下课,门口路纪言准时而至,在人群热辣眼光中走到林舒文面前,不管她同不同意抓起她的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出了教室。
边走边用温柔的声音抱怨:“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要逃一辈子呢!”
人群哗然,他不理,步履如风,头发微荡,匆匆地带着林舒文离开,一心只想去个安静无人的地方,问清他心中早就想问的疑惑。
绕过草地,经过池塘,穿过绿林,踏过甬路,路纪言带她去了翰林精心陪护的竹林。
那里是建在学校一角用来隔离外面嘈杂扰人噪音,横纵各有几百至一千米的半弧型绿化隔离带。因为墨歌觉得竹有君子之风,正直中通,他这是借竹喻人,希望翰林的学子能像这一杆杆青竹一样,即便将来无所作为也要活的刚直不阿。
所以,这片竹林一直处在精心维护下,长势良好,翠绿盈目。而真正让这里鲜有人出没的原因确是因为墨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这片竹子就像你们自己,你们是希望天天有人来瞻仰赞叹你们的优点,还是希望自己把好的一面隐藏起来,立下更高远的目标下苦功夫去琢磨历练呢?我想答案已经不得而知,所以没事就不要总去看你们自己去。”
不得不说,莫墨歌这句话算得上是他退休之前的一句经典名言了,学生们虽会有事没事拿出开调侃一下,但绝大对数始终坚守着本心,从不轻易踏进去一步。这也是为什么翰林有如此绿竹美景却始终无人欣赏的原因。
而今天,路纪言却拉着林舒文闯了进来。他不是自高自大自恋自满到一定程度,才敢踏足这里,而是除了这里之外,翰林可谓是到处都是人,根本不方便他们之间不便外泄的私人谈话。
一路上近如小跑的速度让林舒文痛苦不堪,她这可是拖着大病之身,勉强支撑着才来上课,她怎么能经得起如此折腾。
期间她有过几番挣扎,用力翻转手腕,想从路纪言强有力的右手中挣脱出来。可是,病入膏肓的她每一次发力都像有尖刺在扎她的心肺,那种钻心的痛苦使她呼吸都带着难过,所以她每一次的反抗更加微弱。
她此时就如一只风雨里被迫紧紧黏在蛛网上的小飞虫,任由风雨肆虐翻腾,却放不开手。
很久,路纪言才停下脚步,回头正视林舒文一眼。
一转身,他发现了她惨白渗出冷汗的脸。看着她躬着身子,深皱眉头,不断喘息的模样,路纪言才后知后觉,开始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一眼竟然没有看出她今天状态这么差,还带着她跑出了这么远……
路纪言前一秒还气势汹汹地打算兴师问罪,问问她究竟做了什么让夏晨音没等到手术,过早离世。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林家个人恩怨被人找上门连累了夏晨音。
后一秒他便收眼神中凌厉的部分,继而化作满眼怜惜和温柔。
此时的林舒文病的比西子还要多几分,惨白无半点血色的脸颊,布满汗珠的鼻尖和额头,凌乱的短发几缕在风中飞舞。可怜惜惜的小模样较平时那雷厉风行的行为姿态形成强大反差,一秒看得人心疼。
“你……生病了?”
路纪言眼含歉意,迟疑地问出口。
林舒文故意不答,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以表达自己对他不打招呼不顾别人目光贸然前来,还有那近似无礼举动的不满。
他猜出了大概端倪,一把抓过林舒文的手腕,给她诊起脉来。
放下她手腕那一刻,路纪言眼里甚是迷惘。
“你是怎么弄得,是谁对你动的手?”
林舒文没忍住胸间翻滚,咳嗽出一声,同时以手遮掩,却不想咳出的鲜血从指缝间喷溅出来。
路纪言下意识地上前扶住她摇摇晃晃战立不稳,随时就要倾倒的羸弱身躯,同时拿出一方雪白小手帕给她轻拭唇角。
准备给她拭去掌间血渍时,不想被她一把推开,愣愣地退后几步。路纪言拿着手帕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满脸愧疚地看着身前的林舒文。
“哼!”
她从齿缝间挤出一声冷笑。
“别装好人了!要我离开翰林就拿出点真本事,少玩那种背地里花钱除人的把戏。”
路纪言听得一头雾水,花钱除人这种事根本不是他的所做所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句话听出大概原委的他立刻便为自己反驳。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好奇晨音的一切,因为他的相册里有你所以我才会找上你,在结果没确定之前我是不会出于私心报复你的……”
路纪言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话有给自己越描越黑的意思。
“你还是省省吧!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
“不是我做的我不绝不会认。你先不要生气,你的伤很严重,不尽快医治的话你以后恐怕真的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透过她单薄的身影,他仿佛能看见她胸间那些一团团的雾浊阴影,仅仅凭借他学医多年研习心肺的经验经历,照顾过接触过的病人来说,林舒文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从脉象和她的身体反射来看,她气血堵滞已经不是一般的严重,已到了快要恶化的程度了,可是她还浑然不觉。
原本受了伤之后心肺不会这么快走向衰败,这应该是哪位庸医下了不对症的药,才导致她的心肺不但没好转反而负担过重的。
林舒文艰难地扯开嘴角,牵出一丝冰冷的苦笑,个中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害了夏晨音的凶手现在正走在他走过的路上,也许不久就会和他汇合。”
有那么一刻,林舒文觉得自己真的会死,所以才说出这种带有诅咒的话来。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和晨音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自幼就生活在一起,感情十分好,我承认我爱他疼他到了某种疯狂的地步。曾经也有过消极的想法,如果哪天他被人欺负了,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倾我所有的去报复。可是,当晨音刻意远离我,电话里愈发冰冷的语气,从恋恋不舍地挂电话到后来拿着电话却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这是在无声地反抗我,不让我打扰他个人生活,那时,我才发现我真的错了。”
“也是,自那以后,我才想通了很多事情。也许他遇到了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所以他开始珍视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不在乎他以后还有多少时间。林舒文,我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找出那日害了晨音的凶手,不管他们是晨音的仇人还是你的仇家……”
路纪言明眸闪烁,话到此处时眼里有一种模糊不清的东西夹杂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做为受害人家属来讨要一个说法的,现在她却变成了受害者一样,路纪言不知不觉中没了底气。
他对眼前这个本应有罪之人实在无法恨起来,心里抑制不住地对她投以同情,隐隐还有种不可名状的情感夹在在里面。有时,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她,甚至一度想要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