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啊,那个,你可要想清楚啊。公司是很珍惜人才,是不是工作上面不顺心还是有什么困难,都是可以提的我们共同解决。”
“主任,谢谢您对我从实习到现在细心的栽培,是个人原因与工作无关,我想清楚了。”
对面肚腩微鼓,紧身西装唯一颗扣子岌岌可危,肥头圆耳年龄约莫五十左右男士,眉头深陷肉堆叠出的沟壑里。苦口婆心劝阻挽留,做他们这行的职位随时有被替代的危险,需要培养自己的实力,温木兮是他一手带起来背景干净如白纸,能力出众,等他升上去再推她上位,便无后顾之忧。
谁知,等来的是一纸辞职申请,“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不方便告诉公司私下告诉我,我可以帮你,非得离职,你要知道今后在公司有很大的发展前途。”
温木兮摇头莞尔一笑,想得无比清楚,“主任知道您担心什么,我已经工作与小刘做了对接,他平时能吃苦耐劳是个好苗子,我走了您可以适当提点,小刘这个人谁对他好就会报答谁。”
被直接点破,主任脸色挂不住,温木兮复而又道:“谢谢您的挽留,A市是我新的开始之于我意义非凡,只是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要回到来的城市,那里有人再等我回家。”
“有个人,再等我接他回家,五年是青春开始到结束的距离,也是逃离黑暗到遇见光明的用时,该我给他一个完整的未来与家庭了,希望您能理解。”
分别一千多个日夜,耗费太多经历脑力记忆期间细节,以免尚君知问起不知如何回答,若再多耽误些时日,莫说脑容量是否足够,前面所有会不会消失。
难难难。
经劝说,主任同意签字,温木兮高高兴兴收拾东西离开,做到现在也算小有成果。
同事A:“小兮,以后要经常回来看我。”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喜悦。
同事B:“兮兮,遇到困难说一声,大家一起想办法。”细声尾调上扬,透着另外种意思,要有自知之明。
同事C:“实在走不下去,主任肯定随时欢迎你回来的。”看戏脸。
小刘:“兮姐,祝你前程似锦,不后悔过去每一步。”
并非她难相处,部门主任对温木兮照顾有佳掩盖了她自身能力,弄得整个部门认定业绩最佳是靠其他途径获得。
众说纷纭,百口莫辩,温木兮没打算以后会和他们深交,对议论置若罔闻,拼命赚取业绩,那可是两人赖以生存重新开始的根基。
“谢谢,大家关心照顾,有机会再会。”
职场规则她用了半年时间适应,又半年时间将其运筹帷幄,最后疲惫勾心斗角,舍弃应得利益抽离却无法脱去一身他人赋予的标签。
未来,温木兮只愿窝在属于自己的栖身所,不闻不问。
告别公司,除了花十元买的水杯,其他都留给了同事,算是彻底脱身,不是她的什么都不要。
小小租房,行李早被打包封箱,与房东相熟退房后带不走的柜子与电器便留下了。随搬家公司一点点将属于她的东西全搬出去,才发现原来房间这么大,或许心情甚好,独自站在空荡荡生活一年多的‘家’里,心中无丝毫涟漪。
这个承载她孤独、乏力、愤怒等无数负面情绪的地方。这个始终有盏暖黄灯,阳光无法照亮而它能抵达的地方。这个见证第一次领‘高额’工资时的喜悦、第一次被别人抢功劳后的难过,太多个第一次的地方。
今天她就要远走,莫名的情愫终被掩藏心底,再见,再也不见。
离别前夜,温木兮与庾琬琰三人开了群视频,默默听她们各自吐槽工作与生活还有男友,当所有人安静下来后,不咸不淡抛出一句,“我明天离开A市回家。”
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一人答话温木兮还以为网络掉线,片刻,苏忆然轻轻问:“是尚君知要回来了吗?”
“嗯。”如记忆里少年清冷声线般,似乎没有太多期待。
众人自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后,几乎不在她面前提关于尚君知,包括监狱、犯罪等敏感词汇。估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离职手续办好了吗,需不需要帮忙?”这时还能冷静为她思考的也只有张子蓁了。
温木兮笑着摇头,“怎么比我还紧张,我真没事,现在好得很。”
她属于死到临头才方寸大乱之人,虽然这个形容过了点,但也合理。或许内心还未感受到,即将相见的气氛。
“明天很忙,就不帮你搬家了。”庾琬琰低下头,调侃道。
温木兮了然,心照不宣,她们几人从来不会告别。明天一走,未来见一次少一次,知道尚君知对她的重要性,所以没有挽留。
却也,说不出再见。
年少的她们会以为,网络科技如此发达可以视频可以打电话,即使异地也能保持感情。刚毕业那会儿,学生思维方式让她们很难融入社会团体,动不动电话、消息发给不停。
渐渐,时间紧张、有了新的圈子彼此间互不懂对方的梗、逻辑、话题,联系愈少,后来的后来也就断了。
碍地域隔离,被时间阻挡,受成长束缚。
再踏回生活十八年的城市,不似记忆里的模样,曾矮小古旧的建筑推翻修整成高楼宏宇,深巷两侧书店报馆变化为崭新时尚咖啡、饭店。
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太多,市图书馆也被翻新,道路拓宽不似以前般拥挤,两旁绿化带种满花卉名植。
温木兮找寻许久熟悉地气息,这座城市人去人留,好像完全无法与记忆重合,变新了。
早在A市,温木兮已经在网上找到租房与房东谈妥,直接安排搬家公司开到楼下,与房东签了租赁合同便住了下来。
往后两人过日子,可不能随意,温木兮租了间家电齐全一室一厅两卫,等赚到钱一定买个比现在稍微大的房子。
虽有搬家公司人员帮忙,清理完依然耗费整个上午。温木兮打开装满生活日用品的箱子,想也没想剔除少部分能用的,其他全扔垃圾篓。
关门在附近逛了几圈,熟悉后来超市采购,大包小包跑了几趟才全部提上楼,从牙刷毛巾到扫帚拖把,从生活日用到厨房日用,再将冰箱填满。
脱鞋居家服,包括日常穿着从里到外、四季全考虑齐全,只有买鞋子时犹豫一番,温木兮仅记得尚君知高中时的尺寸,联系上与他身形相似的白慕谦,详细从高中到现在变化推测,最终定下。
忙得不亦乐乎,所有添置物归入指定位置,温木兮看着满当当的房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显得冷冷清清。
随后,打开衣柜拆了标签洗了所有新衣服,看阳台上挂满后躺床上,她才明白,少了生活气息,不是‘家’该有的模样。
以至于,尚君知出来前两天,温木兮自己在家倒腾菜谱,厨房有了油烟味,才满意。
当天清晨,朝露从窗台青草叶滑落,床上手机闹钟响了好几回,无人理会,一人十分规矩平躺在侧,双目清明应是一夜未眠。
挣扎再三,温木兮坐在梳妆镜前绑上马尾,换上青涩装扮。这个他熟悉的城市变了,她还是曾经的模样,会不会得到那么一点安慰。
坐在出租车上,回忆一遍遍重复播放,风吹乱发尾贴服脸颊处,离得越近心情更沉重,闹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紧张。
练习许久的笑容,在下车转身那刻消失变得僵硬,曾无数次幻想再相见时的场景,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泪眼婆娑不停诉五年间吃的苦,不停地说好想他,想到什么地步。
或是,激动开兴蹦蹦跳跳来到他跟前,得意地告诉他,她遵守了承诺,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做到了每天开开心心。
而现在,那扇高大铁锈斑驳的深灰色大门如同哨兵,每日坚守。记忆中的少年站在门口,应该等了许久,她站在他正前方,互相打量。
那一瞬,所有的怅然若失、惶恐忐忑、紧张悸动全没有了,心静如水,呆呆看着对方缓缓走来,笑意扩大露出洁白牙齿,目光温柔,视线里仅容下他一人。
尚君知一点点靠近,温木兮也不知怎么慢慢红了眼眶,千言万语到嘴边化为乌有,身体不受控制,双脚似被死死钉在地上,无法向前迈步。
等所有感官回到身体,已被他紧紧拥入怀中,温木兮双手下意识捏紧衣摆,是熟悉的气息与温度。
一滴被风吹散炙热的冰冷落入脖颈,触碰到她温热肌肤,温木兮一动未动,酸涩涌上心头,鼻尖发麻。
“兮兮,这些年辛苦你了。”一声喟叹,吐尽沧桑与悲凉,是悄然逝去的岁月留下的遗憾。
温木兮将头紧紧埋进他胸口,任泪水消失在他衣服上,用力摇头。
“尚君知”
话一出,夹杂这哽咽,“为了见你特意留长头发,你反倒把头发剪了,丑死了。”
头顶传来轻笑。
“我们回家。”
“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