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邓小平爷爷去世,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夏至出生。
对于林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孩子的呱呱坠地更重要的事,虽然在得知是女孩的时候失望了些,不过瑕不掩瑜。
这时秋分还不到一周岁,还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吃奶,那时她还不知道:
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同时也多了一个和她抢关注,抢宠爱,抢一切的对头。
“你说明明都是我生的,你咋就不能跟你姐学学,我也不求你像你姐一样优秀,好歹考个大学吧。
不要到时候像我和你爸一样,没文化,就是累死也挣不了几个钱。”
林妈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唠叨。秋分习以为常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免疫。
夏至一脸的不以为意,半是嘲讽半是埋怨道:
“谁叫你把我都智商都遗传给林秋分了,基因不好我有什么办法,你还是别指望我了。”
“你那是笨吗?明明就是懒,你要是有你姐一半的努力,也不用我花钱送你上学了。”
林妈怒其不争地瞪大了眼。
“我又不想上一中,您要搞清楚,是您非得花钱让我上这个破学校的。”
说完就撂下手里的碗筷,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这个死丫头,越来越厉害了。好不容易才让她进了你们学校,你一定要好好看着点她,她可不像你一样自觉。”
林妈奈何不了夏至,只好转而向秋分交代。
“知道了。”
秋分默默地答应,不动声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林妈欣慰地点了点头,愤世嫉俗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个沧桑的微笑。
交代完小的,她又开始找大的算帐了。
“你看看今天炒的这个菜,是把卖盐的打死了吗?你知道现在物价多贵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无尽的批判冲着这个沉默的男人而去。
林妈高亢的声音震得秋分耳膜微疼,但她不敢露出半点不悦,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火药引到自己身上。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父亲,同情中夹杂着不满,但更多的是冷漠。
秋分的凉薄一大半怕是遗传了这个男人。
在秋分与夏至的记忆里,他几乎从来没有参与过她们的成长。
每天似乎只有在饭桌上才会看见他的身影,偶尔听他说一两句工作上的事,当然是对林妈讲的,和姐妹俩没什么关系。
他之于她们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清晨,阳光刚从窗帘后面透出一缕,伴随着闹钟的响起,秋分麻利地起床洗漱。
洗漱完还不见夏至出来,她手指轻扣门板,喊到:
“林夏至,快点,要迟到了。”
说着又使劲敲了几下。这时夏至才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地出来。
秋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点,否则你就自己走着去上学。”
这句话果然管用,夏至瞬间像上了发条一样,整个人快进了两倍。
七点钟姐妹俩同时出门,开始新学期的第一天。
这天秋分从懵懂的高一萌新变成了成熟的高二学姐,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被选入文科尖子班。
夏至从初三的重压中解脱出来,掉进更加残酷的高中生活。
秋分带着夏至,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人行道上。
来来往往都是身穿蓝色校服的校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知无畏的生气,又带着些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
即使一无所有、不堪一击,可能老师的一个批评,考试的一次失利,家长的一次训斥.......
暗恋的无疾而终都会对他们产生没顶之灾,但哭过之后,就会雨过天晴,阴霾散开。
“快点,快点,我还要去买杨叔家的包子呢!”夏至催道。
“除了吃,你能想点别的吗?”
“民以食为天,你没听说过吗?亏你还是学霸呢,我看就是个书呆子。”
“你厉害,是谁中考数学不及格的。”
秋分说着故意把车骑得左右摇摆。
“嗳,你骑稳点行不?果然头脑发达的人四肢就不协调。”说着赶紧抱住了秋分的腰。
秋分哂笑,懒得和她一般计较。
例行公事般帮夏至送到教室后她便功成身退,来到自己的新班级。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老师还没来。
她掏出MP3,戴上耳机,与外界隔绝,开始看课本。
耳机里宁静的钢琴曲让她平静下来,她宛若一只孤独的蓝鲸,只有海洋才是她的归宿。
在海水的隔离下,喧嚣不见,压力消失。
在辽阔的海里,寂寥而自由。
不被打扰,不必逢迎,不用忍耐。
班里同学或是叽叽喳喳地寻找着自己熟识的同学,或者积极结交着新朋友。
每个人似乎都在尽力展示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拙劣地隐藏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突然感觉背后被人一戳,扭头一看是方杉杉,高一一个班的同学。
“秋分,假期过得怎么样?又要同班两年了,你这个大腿要好好让我抱哦。”
“挺好的。”秋分微微一笑。
“你听说了吗?袁仲春也选了文科,袁仲春你知道吧?听说他是为了一个女生才选的文,否则他那么好的成绩怎么会选文呢?”
秋分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及这个话题,随后淡淡一笑。
“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我想不知道也难。”
秋分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温和的笑脸。
其实高一第一次月考后她就把“袁仲春”三个字刻在了心里,因为他的名字在成绩排行榜的首位——“林秋分”三个字之上。
上川一中每个年级都有20个班,袁仲春所在的一班和秋分所在的二班刚好挨着。
一班在整栋教学楼的最左边。秋分作为语文课代表总要穿过一班去老师办公室交差复命。
袁仲春所在班级的同学又总要路过兄弟班——二班才能抵达厕所。
难免遇到,况且袁仲春永远是人群的焦点,不用刻意寻找,只要他在你面前,必定第一眼望见他。
他总是被人围绕,总是带着淡淡的笑。
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得天独厚,鹤立鸡群。
这样的人对于秋分来说只活在传说里,活在日记本里。
“文科就两个尖子班,你说他会不会和我们一个班啊?”方杉杉一脸兴奋。
秋分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平静地说:“也许吧。”
说着转回去继续看书。
方杉杉见她寡淡的表情顿觉无味,转头,和同桌继续刚刚的未完的话题。
不一会儿铃声响起,老师如期而至。
来人大腹便便,相貌堂堂,油光满面,略显笨拙的行动和洪亮的嗓音形成鲜明对比。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兼数学老师,我姓魏,叫魏国。”
话音未落,底下就开始窃窃私语。
“老师是三国时期来的吗?,魏国!”
“可能老师想去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结果失败了只能回来教书了。”
这个中年人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淡定地无视议论,开始老生常谈新学期,新气象,要好好学习之类的官话。
听得人昏昏欲睡,直打瞌睡。
“报告。”
温和干净的男声打断了老师的絮叨,全班都齐刷刷地往门口望去。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啊,袁仲春,没有下次啊。”
老魏带着讽刺地口吻批评道,显然没有生气,面带笑意地放过了他。
秋分本在专心地看语文课本,听到“袁仲春”三个字不禁被吸引去了十分注意力。
门口的少年真当得起意气风发四个字。
袁仲春扫了一眼教室,发现只有秋分身边还有个空位,就迈步前来。
秋分的心跳像是突然被放进某个空旷的房间,一声声那么清晰,那么洪亮。
声波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回荡,一声未落,一声又起。
秋分看着他慢慢地走进,小小的瞳孔里只有他的身影,而他的眼里却有很多人影。
他在她身边坐下,冲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秋分同样以微笑还他。
班主任长篇大论后扫了眼手表,说:
“还有五分钟,我任命一下班委,鉴于大家现在相互之间也不熟悉,咱们也就不搞民主那套,班委先由我来定。”
说完拿起了一张表。
“袁仲春,班长;林秋分,副班长;男人搭配干活不累啊,没问题吧?”
林秋分和袁仲春同时起身,默契地摇了摇头,老师满意地一笑,晃着手让他们坐下,接着安排别的同学。
“原来你就是林秋分啊。”
“你认识我?”
秋分装作若无其事地发问,其实心知肚明,但她习惯伪装,这样似乎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马天天在我们班夸你,我能不知道吗?只不过一直没对上人。”
他说着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脸无辜的模样。
秋分心想:
除了成绩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注意的点。
老马是他们原来的语文老师,对秋分赞赏有嘉。
“老马喜欢夸张,你们应该都知道的。”
袁仲春笑笑,不置可否。
“你这么说还真是。”
伴随着铃声响起,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谈话也相继结束。
平淡得近乎乏味,却依旧令她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