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在工厂食堂用过午餐,几番难舍拖沓着,李梓才不舍着送陈伊万到了小镇车站。又一次别离横在了两人面前,这样的别离是他们擅长的,但又是极不擅长的。两个彼此深爱的人又要相隔两地,相隔两周或更漫长的煎熬过后才能再次相见。
火车徐徐开动,一直到望不见车窗外李梓的身影了,陈伊万才将身体缓缓扭转回座位上坐好。
不多时,检票员顺着车厢开始验票。陈伊万埋头在随身的小包中翻取出车票和身份证件,却发现小包的夹层里似乎有些什么异样,便带着不解打开来一看究竟。
拉开夹层的拉链,一叠对折的钱映入了眼帘。陈伊万愈感疑惑着伸手取了出来,她不记得这夹层里面自己曾放过什么钱。
“真是我的亲妈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给我的包里塞钱呢……”陈伊万心中道,她猜想是母亲大人怕自己那点工资在买了两身心仪的衣服后便空空如也了。
忽然,一张熟悉的绿色贴纸从那整齐叠放的钱里悄然飘落在了陈伊万的腿上。那绿色的贴纸无论从形状还是颜色都有些似曾相识。不觉蹙了眼眉拿起了掉落腿上的贴纸,举在眼前仔细看去,上面字迹极工整地写着一排非常熟悉的小字:
“这个月的津贴,都上交给你,我的心意你可知道?”字迹的最后面还画着两颗紧紧相偎的一大一小两颗爱心。
当这行小字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映入眼帘的时候,陈伊万便再难遮掩这份惊喜了。母亲曾经告诉过自己,当一个男人心甘情愿把辛苦收入交给你时,他的心就与你已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这份因爱而起的信任便已坚不可摧。
“李梓,你为什么总有办法让我哭呢?”陈伊万心疼地自言自语道,鼻翼酸涩着抹了眼角盈盈的泪花,嘴角处挂起甜甜的幸福喃喃道:“你可别想着这样就能收买我,我才没有那么好骗呢!”
此时的李梓站在空旷的站台上,望着那绿皮火车蜿蜒消失在了极远处,方转身向着工厂宿舍慢慢返去。
时间对于陈伊万和李梓两人来说,过得格外飞快却也分外缓慢。盼望周末来临搭上绿皮火车的时光是那么慢,可与李梓相见后的时光又变得太过仓促,仓促到许多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分享,而这些话恰恰并不是用手机就能好好倾诉的。
乘着绿皮火车往返过几次后,陈伊万对李梓所在的工厂环境也更加熟悉了。这天临近晚餐时间,李梓突然面色神秘,勾了清冷的凤眼对陈伊万道:“今天不去食堂吃饭了,总是那些菜。”
“不去吃饭了?饿着吗?”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饿肚子呢?”李梓抬手在陈伊万额间轻拍了拍继续道:“我给你煮面吃,你想不想尝一尝?”
“煮面?你还会厨艺?”陈伊万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倒算不上厨艺吧……”李梓迟疑应道。
“煮面怎么不是厨艺了,我想吃!”陈伊万最喜欢这些好玩的事情,马上奋力点了点头鼓励道。
“那走,去我宿舍,我其实很会煮的……”李梓听了嘴角露出孩童般的某种喜悦来,抬了抬眉信心满满道。
“关键你真的很会煮吗?”陈伊万一旁又半信半疑道。
“嗯。”李梓笑答。
“在你宿舍里煮?”
“走吧……”李梓说着已拉起陈伊万的手向着自己宿舍快步走去。
“那我看看你到底能煮出什么花样来?”陈伊万嘟了嘴心中暗道。
两人很快来到李梓的宿舍,舍友已经去食堂吃饭了。
李梓在工厂的宿舍是由两人组成,两张简洁的床分放两边,在床头和门口之间是分列而放着书桌和立式书架。李梓的书架从上至下摆了不少专业书籍和资料,其中有一整排英语应试的书籍显得格外跳脱。
“伊万,我煮面时你可不能看啊,那样你就知道秘方了。”李梓一边在书桌上摆弄着迷你电饭锅,一边奥妙地笑道,两颊的嘴角处浅浅出两个若有似无的梨窝。
“我不看,我就坐等着吃,可以吧。”陈伊万看到李梓一脸神秘,嘴中一边应着,一边将脚步从李梓身旁挪去了书架前。
“咦,你怎么有那么多的英语书?托福,……还有GRE?”陈伊万随手抽出了一本极厚的托福阅读练习,歪头问道。
李梓听到陈伊万的问话,身体略凝顿了片刻,忙放了手中正在拆包的方便面,快步上前挡在了陈伊万与书架之间。
“这些书啊,……是一个同学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的,过几天他就取走了……”李梓飘忽着眼神道。
未等陈伊万翻开那本托福阅读,李梓便已抬手轻抚了抚她的短发,将她手中的托福阅读资料拿了回去,反身塞进了书架的空档处,又道:“这些书回头人家就要来拿了,你换本书看吧……”说完,便从书架里随意取了一本就近的书递至了她面前。
“哼!还不让我看?看来你这位同学很重要啰。”陈伊万抖了抖睫毛,一副追根问底的架势道:“肯定是女同学吧?”
“男的!”李梓听了不免捉急起来,忙握着她的手拧紧了眉心又道:“一定,肯定是个男的!”话音未落,忽儿又看到陈伊万为他吃醋的摸样,松了那眉心撇嘴一笑道:“伊万,你吃醋了……”
“谁吃醋了……”陈伊万的脸颊应声又泛出粉红来,一把接过李梓递来的书道:“好吧,好吧,我也懒得看那些英文。”
李梓听着,看到陈伊万低了头去看方才着急间递给她书了,飞速回头扫了一眼那排醒目的英语应试书籍,心中暗道:“哎,怎么这都忘记收起来了……”忍不住再次抬眼确认了陈伊万已经远离了书架,才放下心转身又去弄他的面了。
“李梓,你说煮面原来是煮方便面呀?”陈伊万靠着李梓的床边坐了下来。
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弄出响动来,陈伊万的眼睛却偷偷望向李梓的背影,看他在书桌前忙着。曾经那个上神真仙一样高傲的学霸,顶着帅气清冷的颜值,竟然正在那里为自己忙碌着一碗面,这样的幸福画面竟无以言表。心中不觉砰然跳动,温热的感动混合着过往时光,这让陈伊万一时间分不清眼前这份美好究竟是否来自真实。
“李梓,好了没有呀?”陈伊万快速翻着书,佯装着漫不经心道。
“还没,再等一下啊。”李梓埋着头应道。
…….
“李梓,到底好了没有呀?我好饿。”
“好了好了,就好了。”
…….
“李梓……”还没等余下的话说完,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书中的夹页处轻盈掉落出来。
“怎么?”李梓埋头问道。
“没事,你忙你的吧。”陈伊万将书放在了床脚,伏身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掉落的物品。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掉落时扣在了地面上,露在上面的是印有浅灰色“柯达”字样的照片背面,在一角处写着一排小巧却并不算工整的小字:“我把自己寄给你,明月千里,寄我相思,你可知道?”
一股酸涩顺着陈伊万的鼻翼冲上了眼眶处。她缓缓起身,将那照片握在手中,站起身,向着李梓走去。
听到陈伊万的脚步,李梓并未回头,带着笑意道:“你怎么着急了?马上就好了,再有一分钟就出锅了……”
忽然,李梓感到陈伊万从身后静静抱住了自己,两手紧紧环在自己腰间,她的头紧贴在自己背上,极为温暖。再低头看去,她的手上正握着那张自己常常因思念而翻看的照片。他这才想起刚才为了从她手中交换出那本托福书,匆忙间拿了那本夹着照片的书。
李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握着陈伊万的手心,缓缓转过身来,将她拥在自己怀中。抬手轻拍了她的后背道:“面就要好了……”
“嗯,知道的,闻也能闻出来。”陈伊万声调中明显带着哭腔道。
“呵呵……”李梓被陈伊万可爱的回答逗笑了,眉间微动道:“你倒聪明的。”
“是你没有放好,有秘密还让人轻易发现了……”一滴泪在陈伊万眼角的褐色小痣上只作了短暂停留,便顺着脸颊而下。
“都是我不好……”李梓抚了陈伊万的头,将她默默拥紧道。
“我真的是饿了……”
李梓将陈伊万的脸颊捧住,仔细望了望玩笑道:“怎么饿回肚子还哭了呢?可以吃了,你打开吧。”
“嗯……”陈伊万破涕为笑道:“你说,是让我见证奇迹还是见证惊吓吧?”
“你打开呗,打开就知道了。”李梓指着桌上的迷你电饭锅,一本正经却柔声应道。
陈伊万抹了泪痕,不放心地歪了头将李梓又望了一望,这才小心翼翼地挪至桌前,探身揭开了盖子。原本在屋里一直游荡的奇怪味道更加浓郁地从锅里飘出。定睛仔细看去,白色的蒸汽下面是奶香伴着奇怪的红烧五香味,面条的汤汁在翻滚中呈现出奇异的奶咖色。
“哎呀!这是什么呀……李梓。”陈伊万只看了一眼,便马上盖回了盖子,一脸嫌弃道。
“你尝尝呀。”李梓两手插在兜里,努力绷着笑,脸上却定着一潭波澜不惊道。
“好吧,本姑娘冒死尝一尝你的大作吧,这肯定是超级黑暗料理了!”说着,陈伊万谨慎着复揭了盖子,用一旁的筷子搅动着奇异的汤汁,搅动几番后挑起了两根面条,忍着烫尝试着放进嘴里。
“呃……”刚将面条放进嘴边,陈伊万便想要吐出来,一股难以言述的甜咸味道占尽了味蕾。
“哈哈哈……”一旁看热闹的李梓终于开怀大笑起来,嘴角两侧的梨窝一览无余。
“你到底给面里放了什么?奶茶还是咖啡呀?”陈伊万放下了筷子,用手狠狠拍打了李梓问道。
李梓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道:“我用牛奶煮的方便面,好吃又有营养!”
这是陈伊万记忆中第一次看到李梓这般开怀的模样。
“果然是黑暗料理,李梓,你竟捉弄我!哼!”陈伊万跺着脚道。
“这可是我在大学时跟舍友学的秘方呢!”李梓忍住了笑道。
“就是黑暗料理啦!”说话的一瞬间,陈伊万心头却忍不住涌上一丝难过,她仿佛看到李梓一个人在校园里独来独往清冷寂寥的身影,一抹愁云凝在了脸颊上。
李梓看到陈伊万仍有些低落的神情,连忙上前安慰道:“原谅我吧,逗你开心一下。”
“哼!你要我怎么原谅你呀?”陈伊万收回思绪望向李梓,又露出调皮的粲然一笑来。
“我都听你的呗。”李梓拉了陈伊万的双手,温柔道。
陈伊万看到机会来了立时来了精神,眨着分外明亮的眼眸道:“今天散步的时候,你背着我走上五百步吧!”
“五百步?是不是太多了呀。”李梓故作为难道。
“还讨价还价?是不是不愿意呀?那不愿意就算了。”陈伊万别过脸去,佯装生气便要走开。
“行,行……你说多少就是多少,以后都是你说了算。”李梓赶忙上前一步,拉住陈伊万的手应诺道。
陈伊万转回头看到李梓捉急又讨好的摸样,一时喜形于色,弯了那双不大的眼眸伸手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晚些时候,李梓果然背着陈伊万走在那条洒满夕阳的田间道路上。
“李梓,你知道吗,其实你颜值挺高的。”陈伊万趴在李梓的背上轻声道。
“嗯……”李梓笑语轻答道。
“那我就奇怪了,你这样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些个什么花痴女孩,一溜排着整天追着你、粘着你呢?你看看人家莱蒙……”陈伊万把头侧在李梓肩膀上,一本正经地问道。
“哦,……有”
“有?谁呀?”
“你知道的。”
“我哪儿知道呀,我又没去过你们学校,快说呀……”
停顿片刻,李梓微侧着头笑语道:“你就是我的花痴女孩呀。”
一阵春风化雨的暖流涌上心尖,陈伊万用脸贴着李梓的侧脸顽皮道:“这个送分题你答的甚合我意,甚合我意。那就减你五百步吧。哈哈......”
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李梓的背上传去了田野的远端,这个回答让陈伊万似喝下了一杯浓浓的蜜果茶。
当然,陈伊万也没有让李梓背着自己走完剩下的三百步。但李梓的同事们,还有田野远处那棵参天的大树,肯定是看到了这两只因爱而让人羡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