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万的点滴打了三天,其中第一天是蒋文宇陪伴着帮忙,另外两天是韩美琪陪伴着。这周的课程陈伊万也缺了两天,好在到了周末,身体也逐渐有了力气,慢慢恢复起来。
夜晚,打完针就在宿舍里躺着的陈伊万有了些精神,于是披了衣服,坐在了自己书桌前缓缓展开了信纸。
“李梓:
你一切都好吗?
收到你的信了,知道你都很好,我放心了。
开学后,我好忙呀,除了功课,还要排练舞蹈。上周末我们舞蹈队去师大参加了一场比赛,不过我们没能进前三。
四月初了,西梁的天气似乎还没有暖和起来,总是忽冷忽热,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才能真的到来。西湖早已经是春天了吧?
两周前跟同学在校园里拍了几张照片,挑一张寄给你。
就先说到这里吧。
保重!
陈伊万
2002年4月6日”
信中,陈伊万很想说自己生病了,想说她无时无刻不是在期盼着李梓能出现在她面前,想说有多么希望那三天在校医院里面打点滴时,悉心陪伴在她身旁的不是韩美琪和蒋文宇。她也更想知道李梓的母亲是否已经同意了他们的交往……恐惧曾经高三班会那一幕再次重演的煎熬已日益加重。
然而,几番话到笔尖,她都一一收回了,信写好了撕了,重新写了再撕掉。陈伊万最终还是不想给李梓增添任何负担。
第二天清晨很早,太阳才露出了初升的笑脸,陈伊万便穿好了衣服,拿着写好的信出了还在熟睡中的宿舍楼。
走出了楼门洞,陈伊万一眼便看到宿舍楼前静默矗立的那颗银杏树,李梓曾经就在这里等她下楼来。抬了眼看去头顶的天空,东升的日出带着明亮的光彩正洒在已经伸展出强健枝叶的银杏树冠,又顺着笔直的枝干洒向地面,在那里此时却空无一人。
心中一时辗转,再涌上无以言表的酸楚,默立片刻,陈伊万收了看向银杏树下的眼神,缓缓转身。
校园里显得空荡荡,马路上还没有几个早起的人。高烧已退,身体还在逐渐恢复中的陈伊万觉得脚下总像踩着棉花,一高一浅默默走在校园的道路上。每走去一步,地面就像是裂开了一般,辨不清楚方向。
通往教学区的道路两旁寒假里新装了公用IC卡电话机,橘色的罩子在晨间的阳光下泛着透亮的橙光。陈伊万站在电话亭下,踌躇须臾,拿起听筒拨通了李梓宿舍的电话。
“老师好,麻烦帮我找一下306房间的李梓同学。谢谢了。”
“那你等一下,可真早!”电话那头的宿管老师不甚热情地答道。
过了几分钟,听筒那头有人急急跑来拿起了电话道:“是伊万吗?”
熟悉的声音穿过电话线瞬时抵达了自己的身旁。陈伊万感到一阵阵的委屈袭来,张了嘴想马上答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间根本已被哽住了,于是赶忙调整道:“咳咳,……是我呀。”
“你怎么不好好睡觉?今天可是周日。”李梓满满心疼道。
“我,……我就是有点睡不着了。”
“你刚才咳嗽了,是感冒了吗?”
“没有,我……没事,就是清一下嗓子。”
“嗯,没事就还好。那睡不着怎么办呢,你还好吗?”李梓仔细辨识着电话那头陈伊万的声音,总似有些心神不宁,他担忧着她。
“我,……挺好的,睡不着而已,没关系的。出来……给你打个电话。”陈伊万垂目凝视着自己手中紧捏的信封,努力弯着眼眉轻松道,“这会儿打电话没人,不然还得排队,呵呵。”
“嗯……”
“李梓,我……有点想你了。”
“嗯,……为什么只是有一点想呢?”
“呵呵,反正不知道。”
“你的小心思我最猜不到了。”
“你可是学霸呀。”
“学霸也有不会做的题……”
“伊万,你真的还好吗?”
“我挺好的……”
……
陈伊万和李梓讲着属于他们的悄悄话,可电话两头的这两个人各自心中的滋味却并不是甜的。
“伊万,你回去宿舍再睡一会儿吧,这会儿才刚六点。”
“嗯,行……”
“那你挂了吧。”
“你先挂了。”
“你先挂了吧。”
……
僵持了一阵后,还是陈伊万先挂了电话。
默默放了听筒,对着刚刚讲完的电话看了又看,陈伊万缓转了身离开了。不知又走了多久,也或许只走了几分钟,已经来到了那个她最为熟悉的绿漆大邮筒前。
邮筒立于校门口附近的班级信箱和马路之间的人行道上,红色的过雨地砖映衬着邮筒上的绿漆格外的鲜艳。圆柱形的邮筒上明黄色写着几个大字:邮政信筒。这几个大字下面有一块灰色的信息框,上面写着开箱的时间和服务电话。邮筒最上面带着铆钉的“帽檐”下就是张开的投信口,像极了一个人恶作剧般故意撅起了扁型的嘴巴。
陈伊万立在那绿漆邮筒前,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个她曾投过多次信的扁型嘴巴。阳光穿过头顶正在默默生长的梧桐树叶间隙洒下来,这一次洒在了邮筒上,亮得有些晃眼。
“我好想自己是这封信呀……”陈伊万自言自语道,“这样就在此刻将自己装进了邮筒,也许只要后天就能见到李梓了呢。”
良久,这封最终定稿的,带着陈伊万无限思念和期盼的信投入了这个校园里的绿漆邮筒。
李梓拆开信,看到跃入眼帘内陈伊万的回信,只是一眼,他的心中已涌出苦涩难耐的味道,思念的滋味总是那样一致和辛苦。
李梓小心从信封里取出了陈伊万寄来的照片。照片中,陈伊万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俏皮学着他侧身举手的摸样,阳光照在她粉色的脸颊,还是那般万丈的光芒。
“陈伊万,你太调皮了!”李梓被照片里的陈伊万逗乐了。
下意识地翻过照片,照片的背后写着一排小巧可爱却不怎么工整的小字:
“我把自己寄给你,明月千里,寄我相思,你可知道?”
读罢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李梓的心已涌上一股浓浓的暖意,似陈伊万此刻便站在了他面前一样。但只是一秒钟,心又忽然向下急速沉去,像是猛然被什么狠扎着,那样清晰,那样疼痛,让这个近一米八的大男孩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在手里。
寒假里与母亲几次不欢而散的对话,高三的那个班会上自己没能站起来保护陈伊万,他都刻意想回避,但也知道终究避无可避。此一刻,就像心里猛然挑起那根原本扎在他心坎深处多时的刺一样,心酸而痛楚着。
“伊万……”李梓强忍着心底的痛,轻唤着照片里的陈伊万,开心的喜悦和这刺芒的疼痛一样,清晰可辨。
喜和悲或许从来就是一对。
总会有些事情以无限美好开头,却又以无限惋惜结尾。成长的代价常常并不会只是快乐美好的事物,事与愿违,甚至撕心裂肺却常常伴我们长大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