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万面颊涨得茄紫。卧室地板上散落着被撕碎的画,那可是自己一两年来的画作。
喊声嘎然而止,陈伊万从地板上揽起被撕破的画,捧在怀里,冲进客厅,向着父亲声嘶力竭喊道:“你还是不是我爸?!为什么要撕我的画?你凭什么呀?!”
伊万爸爸扭过脸来,脸色愈加铁青,嘴角微动了动,严声道:“马上期末考试了,我和你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画了,先把考试关过了,你听了没?”
“我画画跟我考试不冲突!”陈伊万顾不得许多,倔强地梗着细长的脖子,眼泪瞬时糊上了脸颊。
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儿,听着一声声不知思过的缪问,伊万爸爸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只能强忍着沉声道:“你妈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了!现在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高中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考不上大学,你找谁去?”
“反正不要你管!考不上大学也不要你们管!你这个暴君!”陈伊万哭喊得更加声痛欲绝,双手捧着自己的画剧烈抖动着。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用钥匙打开了,是伊万妈妈加班回来了。显然,在楼梯间里她便已听到女儿在房间里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伊万爸爸看到身体一直抖动、脸颊上还挂着几分稚气的女儿,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行为。原本趁着伊万妈妈加班没人阻拦,才这样决绝地将女儿的画撕了,想着一次性彻底扭转女儿痴迷画画而抛弃学业的现状。想至此,横竖一不做二不休了,黑了脸放高了声调道:“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考不上大学的!”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吗?你们不是暴君是什么?你们就是要逼疯我!”说完,陈伊万将手里捧着的碎片用力向空中一扬,又道:“你们凭什么呀?”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几步跑向门厅,夺门就走。
伊万妈妈才刚刚走进门来,还没来得及换鞋,只听得父女两人的嘶喊就已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
陈伊万踩着拖鞋一大步已经跨出门去,就在跨出门的一瞬间,因为太急脚下一打滑,险些摔倒,伊万妈妈急忙一把扶住。
摇晃中立直了身体,陈伊万定睛看清楚是自己的母亲,更加一时愤恨委屈,便狠狠甩开母亲的手喊道:“你们都是一伙的!”说完,大哭着奔向楼下而去。
看到女儿情绪如此激动,伊万爸爸一时也懊悔难当,担忧阵阵袭来,各种女儿独自跑出去后不好的联想又灌向了刚才还激动发狠的脑门,赶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几步跟去了门厅。看到伊万妈妈惊慌失措地立在门口处,急急道:“坏了,今天这招出过头了,你赶紧跟去看看伊万。”
伊万妈妈瞬时缓过神来,也抬脚夺门跟着女儿下楼的方向追去。
陈伊万跑下了楼,才发现外面寒风四起。元旦刚过的夜晚里自己没有穿外套,刚一跑到户外便开始冷飕飕发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大半夜要跑向哪里。正迟疑间,回头看到母亲已经追了过来,就笈着脚上的拖鞋,奔着自己最熟悉的学校方向跑去。
“伊万,你等我一下呀!别跑!”伊万妈妈在身后急追着,一边喊道。
陈伊万听到母亲在身后的喊话,加倍的委屈窜上心间,蹬着拖鞋的两只脚更加倒换得快,一边跑一边抹泪,一边念道:“你们真是狠心呀!”
“等妈妈一下呀,伊万,我跑不了你那么快的呀……”
听到身后母亲说自己跑不动了,陈伊万心中惶惶迟疑了片刻,用毛衣袖抹着寒风中的小泪花,逐渐放缓了脚步,却并没有停止。跑至学校门口,那扇绿漆大门不知为何并没有上锁,陈伊万顾不得许多,脚下一加劲儿,径直跑向了自己教室所在的教学楼。
此时的陈伊万还是高一一班,自己班级所在的教室在中学部的二楼,但是她顺着楼梯一直跑向了教学楼的三楼,停在了三楼最侧的一角。这个角落临近的是两间老师办公室,其中一间也就是后来班主任马老师带着他们升入高三后使用的办公室。
“伊万,……你怎么跑这里了,跟妈妈……回家去。”伊万妈妈算是拼尽了全部的体力,以极快的速度跟着女儿跑上了教学楼三楼,待停下脚步时已经上气难接下气了。
临近深夜的校园里漆黑一片,连高三的教室都已经熄灯关门了。远处建筑的灯光勉强映衬着陈伊万站定的三楼拐角,她倚在水泥砌成的半人高的楼层护墙边,身体瑟瑟抖动着。
“我不回去!不……回去!”陈伊万的上半身向着护墙外探去,声音愈加嘶哑却不再有力度,也许是哭着跑了一路已没了力气,也许是吸着一路的寒风冻得已张不开了嘴巴。
“咱们先回家,你看现在这样冷,你没穿外套还光着脚,多呆一会儿就得感冒了。”伊万妈妈看着暗影下愤怒却脆弱地抚靠在角落的女儿,鼻翼立时涌上酸涩,平息着呼吸急切道:“先回家,咱们再好好解决问题,行不行?伊万……”
多年来因为自己的成绩好好坏坏不甚理想,被父母和考试压抑的种种齐涌上心间,一时悲愤交加了几番,“为什么要撕我的画?我画了两年,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呀!呜呜……”哭泣声已经掩盖了陈伊万嘶哑的委屈。
伊万妈妈瞬间明白了刚才家里发生了什么,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丈夫办了什么样的蠢事,语塞难言。
“你们这是欺负小孩!你们凭什么呀?”陈伊万伏在水泥护墙上痛哭着继续道。
“伊万,爸爸也是太着急了,他其实就想让你彻底收收心,专心期末考试的。”伊万妈妈一边尝试解释一边悄然将脚步向前靠去。
“什么专心考试!你们根本不懂我是怎么想的!你们也不需要懂我是怎么想的!就是考试,就是成绩!你们根本就是为了你们的面子才养大我的!”
伊万妈妈已经明白,这次算是真伤了这个平时开心果一样的女儿,心中痛骂着自己丈夫莽撞,脚底下再次向前缓慢蹭去了两步。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陈伊万发觉母亲朝着自己挪了过来,不受控制的委屈和倔强让自己用尽力气做着最后的抵抗。
“不要!你跳下去,妈妈肯定也就一条路了……”伊万妈妈急得声音有些嘶哑。
“伊万,你这样说妈妈心都碎了!是我们心太急了,妈妈先给你道歉,好吗。”伊万妈妈见此情境心中愈加急切而焦灼,掉下了眼泪。
似乎是母亲的哭惊醒了歇斯底里的陈伊万,她发觉自己的脑袋在这凛冽的寒风中阵阵发涨而疼痛难忍,一时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得又撒开来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见状,知道女儿的委屈气恼已经释放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大跨步迈在了陈伊万眼前,一伸手就将女儿抓住搂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陈伊万挣扎了几下,便在母亲怀中痛哭起来,母女俩人在冬日的繁星下一起抱头痛哭。一边哭着,母亲一边用手掌轻拍着陈伊万的后背,抚平着女儿的小小伤口。
伏在母亲怀中痛哭过后,陈伊万似乎已经彻底宣泄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也已冻得实在瑟瑟难忍,最终跟着母亲返回了家中。
母亲这晚在寒风中温暖的拥抱和那一下下轻拍着陈伊万的后背,让她平安渡过了青春叛逆期,也多少治愈了被父亲暂时“撕毁”涂鸦兴致的遗憾。
青春里,有些遗憾和委屈可以治愈,但有些却不能,比如这次的班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