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夏日的热辣与紧张的期末复习和考试紧密连结着,校园里的学子们更加忙碌起来。
这天放学,陈伊万收到同学帮忙收下的信件,是李梓寄来的。心绪低沉而忐忑中拆了信,里面的内容很简短。
“伊万:
一切都好吗?是不是开始忙着考试了。
我一切如常,只是考试临近。今年考完试要准备实习的事情,估计回去的时间会比你放假的时间晚了。这次就不能去学校看你了。
我想暑假带你一起上远山,登上东峰,你可愿意?
你的照片我常放于心。
盼
李梓
2002年6月3日”
反复读罢,陈伊万沿着信纸的原有折痕缓缓合上了信纸,心头却一丝一丝汇结起了冰凌。
李梓信中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他与母亲沟通的结果,只字未表。下雪那天他在学校门口,分明告诉过自己回去就会沟通。可是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眼看一整个学期就要过去了,李梓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音讯来。
陈伊万此时很想将这种已经步步袭来,又满满包裹住自己全身的失望掩盖在萌芽里,但是她已然是做不到了。在经历了高三的班会那些伤人于无形的寒冰利刃后,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评判,但她在乎李梓,在乎李梓妈妈的评判。可现实却非常显然如自己之前所想到的,李梓迟迟没有回复便只有一个结果:他的母亲决绝地拒绝了这件事,而李梓现在正陷入痛苦的两难中。
一切皆如莱蒙那晚所说,一座拔地而起的“珠穆朗玛峰”正挡在那里,横亘在李梓和她面前。她竟曾经还幻想过也许它并不真实存在,甚至或许还可以融化它。
“李梓,我该怎么办?”陈伊万的眼泪终于再难控制,从眼角溢出,缓缓坠下,滴在手中折叠的信纸上。
都说时间是治愈的最好方法,但这个方法似乎对陈伊万并不起什么作用。时间一天一天流淌着,但陈伊万对李梓的思念,以及对他们交往却没能在李梓妈妈那里“合法化”的一次次失望,都让她饱受着时间的煎熬,似热油双面猛烈地烹烤着。
眼看着六月已至,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但陈伊万却被蒋文宇言中,彻彻底底地又病倒了。
持续低烧,有时也伴着高烧,身体常常疼痛发冷。起初陈伊万不想再打扰舍友,更不想告诉父母,便独自去校医院看病,按医生要求吃药。但病情却总是反反复复,稍好一些又复发烧。终于这天在校医院里拿到化验单时,陈伊万被医生的话结结实实惊吓到了。
医生长时间凝视了化验单和X光片后,抬起头语气十分沉重,不无担忧地看着消瘦了不少的陈伊万道:“陈伊万同学,你是肺炎,你知道吗。……而且你的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值都严重低于正常指标,需要住院观察,做血液上的进一步化验。”
“血液上?”陈伊万不由得打了几个冷战,虽是六月里,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冷得像速冻过的冰块。医生的这番话此刻更让她觉得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多次……
“这难道不是看过的韩剧里经常使用的台词吗?陈伊万,你这是怎么了呢?”一种极惊悚的冷酷感顺着脚底的经络向着身体各个部位迅速扩散开来。心里异常迟钝却明明很难过,后背一阵阵发冷发凉发抖,脚步向后不自觉地退却半步,却又觉得一时无以相信的好笑。
“医生,我这是什么病?是那种顶顶可怕的病吗?”陈伊万努力顿了顿冷冻般的身体,鼓足勇气睁大那清亮的双眼认真问道。
“还不知道,……但从目前化验单看,挺严重,你白细胞指数还不到一千八呢。”医生用手指着桌上陈伊万的化验单,那化验单上有几个指标赫然都被医生的红笔反复重重圈了红圈。
“不,不是的,那什么,……医生我真不是害怕,我还要上课呢,现在快到期末考试了,功课挺紧的,我可不想挂科……”陈伊万很想逃避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医生所告诉自己的每一句信息,更想远远逃离开那张化验单上满满狰狞的恐怖。
说完,陈伊万愈加嫌弃地扫了一眼医生面前的化验单,却仿佛一眼触到了那上面正有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向着她张开恐怖得意的血盆大嘴。
“我说陈伊万同学,你在想什么呢,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你住院治疗、进一步确诊更重要的事情了!”医生投来不解的目光里分明还带着莫大的同情。
“医生,我,我……”
“赶紧通知你班主任和家长吧,现在就得办理住院,现在!”医生已经不容陈伊万再有任何的讨价还价。
医院大厅里,百般挣扎千般无奈之后,陈伊万还是先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只是她觉得电话里自己轻飘飘地说着的好像并不是她自己的事情。
很快,班主任带着班长穆策和韩美琪一起火速赶来了医院。
陈伊万斜靠在医院走廊的空空长椅上,身心俱疲。奄奄望着班主任他们三个人在医生办公室里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一时跑出来去办理了住院手续,一时又返回到医生办公室。待三个人终于迈着很不轻松的步伐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后,透过韩美琪那微红着幽怨的小眼神,陈伊万知道:“完了,这次真是出大事了……”
陈伊万被韩美琪强行扶着走进病房时,病房里因临近期末,也没有什么同学病友,两人间里只有她一个病人。觉得口中异常苦涩干裂,脚底下似踩着两片黑洞,空虚得像是再向前走去一步便随时都会栽倒进去。陈伊万感到身上那熟悉的疼痛再次汹涌袭来。
傍晚十分,陈伊万的父母也急急赶到了医院,不用想,那一定是班主任通知的。
“伊万,伊万,你这是怎么了?”伊万妈妈一走进病房便急急地奔到病床前。
陈伊万正有些蜷缩着躺在白色的病床间,头顶上吊着点滴。
听了到异常熟悉温暖的声音,陈伊万艰难睁开了肿胀的双眼,看到是自己的父母进来病房,强撑着身体探起来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呢?”
伊万妈妈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女儿揽进怀中,用手不停抚着陈伊万额前凌乱的发丝,布了红的眼睛心疼地望着眼前因为生病更显瘦弱娇小的女儿,一时心痛难忍。
“伊万,你不会有事的,你从小虽然身材看着娇小,但身体底子一点也不差,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妈妈……”
“妈,我也觉得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了,身上特别疼……”陈伊万挨在母亲怀中,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和平衡似乎好了一些,比起下午在医生办公室时似乎振作了。
“嗯,就是,我娃不缺胳膊不缺腿,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直是个乖孩子的。”伊万妈妈说着眼圈里又涌上了泪水。
“你别说了,孩子病着本来就难受。”立在病床另一侧默默无言的伊万爸爸也强打着精神,果决打断了伊万妈妈的话,防止妻子情绪在这里失控。
“爸,妈,你们回去吧,这儿有医生护士……我就想睡一觉,打打针,很快就会好的。”陈伊万拍着母亲的手努力安慰道,但面色惨白格外疲累,眼睑不受控制地向下合着,几乎难以再睁开。
陈伊万真的很想好好地睡一场。
伊万爸爸听了女儿的话,忙拉了一下妻子的衣袖,又给了一个坚决的眼神,示意此刻先一起出去。
“伊万,你先躺下,想睡就睡一觉,我跟爸爸先去找一下医生。”伊万妈妈强忍着难过,快速抹掉眼角的泪,安置了陈伊万重新躺下,跟着丈夫一起不舍着三步一回头,轻轻退出了病房。
心中十分不舍母亲离开,陈伊万一直强打着精神望着父母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处,房间的门再次紧闭上了。
陈伊万默默侧过头看去了窗外,月白色半旧的窗帘遮挡了窗户,缝隙间漆黑一片。
再晚一点时,莱蒙、韩美琪还有其他同学、舍友轮番来过,陈伊万都迷迷糊糊着勉强打了招呼,一时醒来,一时又似是睡去。
一夜里,听到耳旁病房里进进出出,出出进进,医生,护士,护士,医生,妈妈,爸爸,同学,舍友,久久难以入眠。半夜里,点滴终于打完了,母亲百般心疼着给她掩好了被子。
陈伊万在病床上又疼痛辗转了几次,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