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被整齐带回了校公安处不久,莱蒙的班长穆策跟在班主任和辅导员身后便都急急地赶来了。经过班主任和辅导员的千般保证万般道歉,也考虑这七位同学充分识时务的认错态度特别良好,又加之赌资较小,警官对一众同学和两位老师又进行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批评教育。
“班主任,我们批评教育过了,赌具赌资都没收了,笔录也做过了,保证书你们也都签过字了,您现在就可以把人领回去了。至于在系里给不给处分,你们就自己回去汇报看着办吧。”稍年长的警官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起了身,做了总结性发言。
班主任和辅导员再三感激着,在校公安处的处理总算做了了结。将几人领出后,班主任看着一字排开的几位同学,气得几欲无言,只得转身前面领着,由辅导员顿后,“押着”这几位一起返回到了宿舍。
进了宿舍,班主任和辅导员紧锣密鼓地连夜开了检讨会。
一众人沉默半晌后,班主任三十出头,抬眼看了看立在一旁垂头丧气的班长穆策,一时不知从何开始,想了想也就只能先从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班长这里开始了。
“我说穆策,你是咱们的班长,就住在他们隔壁不远,又不是住在其他宿舍楼,你就不知道他们一天天关在屋子里干什么吗?”
“我疏忽了,我,……”
“算了算了,你还能精得过莱蒙?他们一心不让你知道,……唉,你也确实是好骗。”
“我……”班长穆策知道确实是自己疏忽了,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有蛛丝马迹可循,可自己压根就没留意。
后面的时间里,班主任和辅导员又对一众犯事的同学讲事实摆道理,又让每人发言保证,直至凌晨两点,才勉强散了会从宿舍里离去。
莱蒙和另外六位同学被这一通折腾,早已是灰鼻子土脸,不能说马上痛改前非,但也似乎对麻将没了那打了鸡血的热情。待众人闷头散后,已过山车般折腾了大半天的莱蒙,一倒在床上就呼呼睡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根据班主任的任务部署,从班级里选出了几位责任感超强的同学,以人盯人的办法,看着昨天被抓去公安处的七位同学。其中莱蒙是发起和组织者,属于里面的“重犯”,就交给了班长穆策亲自盯着。
莱蒙此次组织一众的这通“大案”很快传遍了男生宿舍,也传遍了全系乃至全校。莱蒙作为校子弟,父母自然很快也就知道了。第二天中午还没放学,莱蒙就被身为教授的父亲直接从教室门口提回了家。
莱蒙回家后的情景,班里的同学们不用讨论也知道那是个什么下场,众人心里打着激灵,纷纷也就躲避着这个话题了。
相比莱蒙的“精”,陈伊万常常是后知后觉的。待陈伊万知道莱蒙一众昨晚被抓的详细信息时,是跟着同学们愕然看着莱蒙被他父亲从教室门口拎回去之后了。
当天下午和后面连着两天的课,莱蒙都没有来,像是从这个班级失踪了一般。
这天傍晚自习还没结束,陈伊万已经背了书包走出了八系教学楼。
这两日里陈伊万心中一直打着鼓担心莱蒙。那日见他被一脸萧杀的父亲提回去,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莱蒙回家后的遭遇,那可断不是每每期末考砸后自己父亲嘴里说说的“废材”和“鞋底子伺候”。
下午课间,陈伊万又听到同学说莱蒙中午已经从家里返回了宿舍,似乎不大好。这会儿就思忖着该去找一趟莱蒙,看看他的情况。正急急走在教学区的主路上,忽听有人在身后喊自己。
“伊万!陈伊万!”
陈伊万收了脚步,回头寻去。不远处一个穿着橘红色运动衫和黑色紧身牛仔裤的女孩,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正在向她使劲挥动着。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莱蒙的女朋友,温州之花温苗苗。
“怎么?”待温苗苗跑近后,陈伊万问道。
只见温苗苗满面愁容,似吞了五六七八颗黄连,挂在那张原本甜美可人的脸庞上,让凡是看到的人定会生出许多怜悯来。陈伊万也是一样的感受。
凝眉注视着眼前楚楚伊人的苗苗,陈伊万马上领会到一件事:莱蒙原本一心找个高挑丰满女孩的志向,原来是这样被眼前这位智勇双全的姑娘打破的。不免心中暗道:“看起来莱蒙就是这样被你吃定的。”
“怎么了,苗苗?是找莱蒙吗?”陈伊万忙收了思绪重复问道。
苗苗恳切地点了点头,还未说话,眼睛里便已聚集了亮闪闪的泪花,“我刚在八系教室里找你没找到,本想去你们宿舍找,一出来就远远看到你了。”
“嗯。怎么了?”
“你能帮我劝劝莱蒙吗。你应该知道的,他聚众赌……”苗苗忽然反应过来这样说自己的男朋友似乎很是不妥,赶忙抿了莹润的嘴角修正道:“他那天打麻将被带去校公安处教育了。”
“我听说了,你别着急的。”陈伊万看着几乎落泪的苗苗,抚了抚她的手安慰道:“我已经都知道了。前天早上我看到莱蒙被他爸爸叫走了,这两天上课我也奇怪怎么没有看到他……”
“是的呢。”说话间,苗苗脸上的愁绪就快要化成了泪珠,用力咬了咬唇道:“莱蒙就是被他爸爸叫走后,两天都没来上课的。我下午去宿舍楼下找人喊他下来,他一直也不肯见我,结果还让他宿舍的同学给我带话,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去找他了。”说着,温苗苗那粉粉的脸颊上已经垂下了两滴豆大的眼泪。
“莱蒙说要跟我分手,呜…….”苗苗终于还是小声缀泣起来。
“别急,别急,苗苗。”陈伊万赶忙拉起温苗苗的手,又从自己书包里找了纸巾递给了她,继续道:“我们西梁的男孩子是有点倔强的,有时候还有点轴,但莱蒙我觉得他还好的。”
温苗苗用纸巾默默擦拭着落泪,一边认真听着。
陈伊万望着垂泪的温苗苗,便言语恳切着又道:“可能是那天莱蒙被带到校公安处批评教育了,又被自己老爸当着同学面拎回去修理,这新闻就像是炸锅了一样传遍整个校园,他肯定是面子过不去,自己跟自己生气呢。”
“嗯,明白了。”温苗苗泪涔涔地抬了眼眸点头道,“他一下子跟我翻了脸,我心里很着急,没有了办法。原是我着急了,看起来我不该那么着急跑去找他的。”
陈伊万看着为莱蒙着急落泪的温苗苗,听了她这番自责的话,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除了率真可爱倒更十分坦诚,继续道:“苗苗,你也不用着急,我们西梁的男孩子就是太要面子了。”
“嗯……”苗苗泪盈于睫点了点头。
“毕竟是莱蒙他自己做错事在先,总是需要自己消化一下的,对吧?”
“伊万,我明白的。”苗苗含着泪恳切地点了点头道。
“那你就不要这么难过了,回去吃饭吧,再晚些食堂就没饭了。”
“伊万……”
“怎么?”陈伊万看到温苗苗仍立在原地,便再次关切问道。
“你能帮我劝劝他吗?我知道他跟你关系最要好,你说的他一定会听的,他得回来上课。”苗苗乌亮的眼眸间闪动着肯求。
听着温苗苗的这些话,看着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珠,陈伊万被再次触动了。莱蒙犯了错,温苗苗并不是躲着,却是为他着急四处想办法,想办法帮他重回正轨。
“他也不一定听我的。”陈伊万神色有些凝重道:“但我一定会去劝他的,他不去上课肯定是不行的。我原本也是正准备去找他的,我会想办法的。”
“谢谢你了,伊万……”苗苗言语十分恳切,一时似是霁云散去,低了头从自己书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丝锦质地的布袋,递至了陈伊万面前。
“这是?”陈伊万不解道。
那布袋看着很是精巧,紫色暗花的丝缎面料,不到一个巴掌大。口袋处抽着两条同是紫色丝线拧成的绳子,绳结末端还吊着柔软垂感的穗子。
苗苗将那抽绳轻轻解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极精致的牛角梳子,梳子是透着光泽的青棕色,弧形的弯框下嵌着整齐的一排齿,弯框柄上刻着精美的莲花式样的雕花。
陈伊万面色更加疑惑。
“这是我家工厂代工的,这个梳子很好用,牛角的,对头发特别好,送给你。”苗苗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精致的梳子重新装了回去,连同丝锦布袋一起塞进陈伊万手中。
陈伊万急忙将那布袋又推回到苗苗手中摇头道:“不,苗苗,我这还没去劝他,再说莱蒙也是我的闺蜜……”
苗苗却毅然道:“这是我的小心意,是我要提前谢谢你。”说着向前一步,将那小布袋拼命又塞在了陈伊万手中。
温苗苗脸颊挂着泪痕,面色微红却凝重着继续殷切道:“另外,……另外,我其实有私心。”
陈伊万凝神中听到温苗苗继续道:“我想毕业以后,莱蒙能跟我回温州。我是我们家长女,我爸妈的工厂还需要我回去帮忙一起打理。”
陈伊万终于明白了温苗苗的心中所想,一时有些感慨着打断了她的话道:“苗苗,打麻将的事情我肯定要去找莱蒙说,因为他是我非常要好的同学和闺蜜。但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你得自己去找他说,我是不能帮忙的。”
温苗苗听了,泪水复溢上眼眶,咬唇思忖了片刻,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这就对了。苗苗,你们彼此如果心里都真心实意装着对方,我觉得你说的那些都不会是问题的。”
“嗯,我知道了。”苗苗戚戚着点头道,可手里并没有收回那个布袋。
僵持间,陈伊万轻蹙了蹙眉问道:“苗苗,你一定很喜欢莱蒙对吧?“
温苗苗听到陈伊万这样问,生怕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心意,连连点头。
陈伊万将小布袋再次轻轻放回到苗苗手中,缓缓道:“莱蒙这次肯定是糊涂了,等他渡过了这一关,这把代表你心意的牛角梳你自己好好找个时间给他,你呢,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表达你刚才的心里话的。”
“哦,……嗯,好的,我知道了。”苗苗含泪抬眼应道。
“我现在去劝莱蒙,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说罢,陈伊万不再停留,转身向着宿舍区方向快步走去。
“伊万,谢谢你了……”
陈伊万回头向着温苗苗又摆了摆手。忽然发觉自己相比起温苗苗,不但自私而且软弱。回想过去种种,生病时怨怪李梓不能前来陪伴自己,李梓迟迟没有答复母亲的回复,却不管不顾他的感受自己先做了逃兵。一阵阵难掩的自责,像此时天边倾巢而出的晚霞,从心中那口空洞里处涌上来。转念间又想到那日蒋文宇愤恼间对自己说过的话,更加感到羞愧。
陈伊万转身加块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