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佩特星北部的斯特城外,一场持续了月余的围城战已经进入最后关头。巨坦大军的前锋队伍几乎每隔五六个小时就会发动一轮进攻。而驻军在东面的变色人种,也在静待时机。
这种不休不止的攻击让死守在斯特城的九百万人类守军精疲力竭。联盟国共同指派的四位指挥官日夜不休,紧盯着防线。然而,那种深刻的无力感却像附骨之疽,紧紧地占据着每个人的心头。他们甚至不能预料还能抵挡多久,也许,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人类的最后一个据点就会失守。
这个责任太沉重了,如同紧绷的脊椎上压着一座大山,只要稍加一丝重量,就能让人全盘崩溃。四名指挥官没有一人敢去想这个后果,只能本能地战斗,麻木而疲倦……
城外的巨坦人在经过长时间的交火后也很焦躁。驻地的军帐里,不停传回的战报让巨坦人的副帅苏德安神情阴鸷。他在等着另一个人的进攻,比起当马前卒,他更愿意坐收渔利。不过,另一个人似乎也是这样盘算的,至今仍然按兵不动。
苏德安思来想去,忍不住暴怒地拍烂了一张木桌。在他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伟岸的巨坦人。他双手下垂,交叠在身前,等到苏德安怒气冲冲地站起,他才不紧不慢地劝说:“副帅,现在可不是冲动的好时机。”
“闭嘴,亚尔弗,我父亲请你来当我的军师可不是只让你说这些毫无用处的废话!”苏德安恶狠狠地盯着他。
亚尔弗敛下眼皮。
苏德安前行几步,抓了一把焦糖色的鬈发,道:“整整一个月了,萨尔这个浑蛋还没有半点动作。”
“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知道!”苏德安越发控制不住情绪,“他想让我去请求他!他以为我无法攻破斯特城!”
“如果只靠我们现在的两百万兵力,的确有些困难。”
“你以为,那些没用的地球军真的挡得住我吗?我只是不想让萨尔占便宜!”苏德安走了个来回,“如果在这一战中折损兵力过多,萨尔就有机会逮着这个事情针对我。”
“您考虑得没错。”亚尔弗欣慰。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亚尔弗的神情为之一怔。
苏德安叉腰道:“一旦攻下斯特城,我的战果会超过萨尔,还能获取庞大的战利品和奴隶。到时候,我有绝对的把握,把萨尔拉下主帅的位子。”
“副帅!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决定,您要知道,如果萨尔在我们攻城的时候一直不出兵,那么我们将和援军脱节。这个时候,假如有其他势力乘虚而入,我们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是想说变色人种吗?他们恨不得立刻攻破斯特城的城门。”
“也许,不只是他们……”
亚尔弗还想再说什么,苏德安扬手打断了他的话,低喝道:“够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考虑怎么帮助我快速拿下斯特城!”
说完,苏德安直接喊来了传令士兵,吩咐道:“两翼收紧,集中兵力。拔营,全速行军,从现在开始,强攻斯特城!”
“是!”
苏德安快步走出军帐。亚尔弗追出来,酝酿的说辞还没出口,苏德安的身影已经扎进了大部队里。他叹了口气,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南面的山头上。忽然,那个方向的苍穹蓦地出现一道黄光,很快,又消失不见。亚尔弗直觉有什么东西坠落了下来,刚想细看,士兵却来传话,让亚尔弗清点前锋部队。亚尔弗再扫了一眼南面,见没有任何异常,只得先转身离去。
斯特城南面,茂密的原始丛林里。
随着几声闷响,一坨人形肉球从陡峭的斜坡上骨碌碌地滚了下来。即将成为智障的方洵九凄惨地尖叫了三声,然后,这货就以极其不优雅、非常之惨烈的姿势摔进了一个用树叶掩住的陷阱里。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感觉到有千百根针扎进了自己的背部,差点让她直接英勇就义。
贺子昂晚她半分钟到达,所幸,降落地点几乎一致。因为有过这方面的军事训练,致使他落地时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甚至连抹了发蜡的头型也没有乱半分。贺首长站稳脚跟,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抹了抹自己依旧帅气的发型,确定周围没有可见性的威胁后,才小心翼翼地循着方洵九滚动的路径,找到了这货躺尸的陷阱。
方洵九深吸一口气,脸色惨白、痛心疾首地望着居高临下的某个大尾巴狼。
“话说,我是偷看了你洗澡,还是……给你戴了绿帽,你要这么整我?”
“方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贺子昂瞥了眼她的惨状,面相冷酷地道,“我刚才说了,落地时要屈膝抱头,注意调整自己的姿势和角度。毕竟你没经过专业训练,这样才能降低伤害。”
“你说了?”
“嗯,我说了。”贺子昂郑重其事地颔首,“就在你传送走以后。”
“你大爷!”
方洵九分分钟想撂挑子。
贺子昂忽略掉她眼中的仇视,清理完脚下的树叶,蹲下身一边观察一边道:“还好是一个简易的陷阱,没有什么复杂的机关,应该只是用来捕捉猎物的。”他的目光随之游移到方洵九身下的某个不明物体,在看见物体上一根根手指长的粗刺后,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恻隐之意,“怎么样?还能不能动?”
方洵九咧嘴笑笑:“你的视力怎么样?”
“正常,没有近视,没有散光。”
“那你看不出来我都快废了吗?!”方洵九咆哮。
贺首长转身就走。
方洵九:“哥哥!回来!我错了!你帅,你强,你宽容大度,快来救救爸爸我!”
“改口!”
“快来救救孙子我。”
“……”
这脸皮厚度,可以比得上装甲车外壳了。
贺子昂没好气地睨了睨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回陷阱前,伸手道:“抓住我。”
方洵九刚想使出吃奶的力气攀住他的手腕,忽见这货深黑的眸子一眯,伴着树林里一声轻微的响动,贺子昂低声说了一句:“危险。”话刚说完,猛地,贺首长臀部被人用力一踹,他掌握不住平衡,虽然由衷拒绝,但他还是以泰山压顶的架势扑了下去。方洵九两眼一黑,下一秒,一百四五十斤的人重重压到她身上,而且是从头到脚无缝贴合。方洵九喉间一口老血上涌,沉默片刻,随即,撕心裂肺的惨号响彻上空。
…………
“说吧,手感怎么样?”
“……”
“我的‘良心’是不是有36D?你不要害怕直白的表达毁了你的形象,毕竟你现在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洵九。”
“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是要说,乘人之危吃人豆腐,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复制人就可以随便乱来,你那双爪子基本上可以剁了。”
“你以为我愿意摸你吗?”
“你在我的‘良心’上停留了二十三秒。”
贺子昂咬着牙吸了口气,神情晦暗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不红、心不跳的女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方小姐,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他抬头望了一圈身处的山洞。
方洵九也跟着他望了一圈山洞,撇了撇嘴,惆怅了。
现在的情况是,两个人均被五花大绑,扔在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唯一的出口在贺子昂左侧,距他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贺子昂左思右想,觉着依目前的状态,想要悄无声息地逃走,大概比彩票中大奖还难那么一点点。而在山洞腹地,生着一团火,一名体形单薄的少年正席地坐在火边。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凌乱的碎发挡住了他稚嫩生涩的脸庞。他穿着褴褛的短衣短裤,手里拿着一把长匕首,正在扒一头猎物的皮,动作利索,手起刀落,连血都没有溅到身上。
那正是方洵九不久前压死在陷阱里的刺猪。
方洵九和贺首长怀揣着拯救人类的伟大志向来到佩特星,历时六分四十三秒后,他们就被这位看起来弱小的熊孩子双双绑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洞里……
两人一番审时度势,相当默契地认为,在不明敌方意图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沉默半晌,方洵九耐不住寂寞,一边打量着那熊孩子,一边说:“说真的,小贺同志,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技术性的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堂堂一个首长出门不带几百个警卫的?”
贺子昂到处瞅:“我跆拳道黑带,柔道十段,得过七次全国武术冠军。”
“幼儿组吗?”
贺子昂恶狠狠地回:“成人组!”
“那你还被这个发育不良的青少年单手拎到了这个山洞里?”
“……”关于这点,贺首长只想遗忘。
来佩特星之前,他曾对每个种族的战力有过详细的分析,没有任何一方的情报显示过,哪个种族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能够徒手撕刺猪。而且,按照他的个人体质,哪怕对上巨坦人,也不一定这么快就被制伏。想到这点,贺子昂看那熊孩子的目光不禁深沉起来。
方洵九沉思片刻,道:“关于这孩子,我有个想法。”
“嗯?你发现了什么?”
方洵九皱皱眉头:“这货肯定是吃喜仔牛奶升级版长大的。”
“……”
贺子昂咆哮:“方洵九!”
方洵九被他吼得侧了侧头,挤眉弄眼一阵儿,才收敛了玩笑的意味,认真地说:“如果资料没出差错,按照这娃的体形,肯定不属于其他四个文明。在此之前,你们有没有仔细研究过佩特星原住民的势力?”
“没有,只知道这个种族开化度不够,人数极少,一直处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战争开始后,为了扩张后勤劳动力,相当一部分的原住民都被各个种族抓去充当了奴隶。”
“……哟呵!”方洵九吆喝一声,“你就祈祷这娃别是来上演复仇记的吧。”
贺子昂登时头疼不已。
这边,两人的交谈进行到一半,少年似乎不堪忍受他们的吵闹,蓦然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二人,随即一只手提着被他扒完皮,大概有两个贺子昂重的猎物,快步走到山洞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见他把猎物轻巧地扔出五米外,然后又折返回来,站到两人跟前。
方洵九道:“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最后一字刚刚脱口,少年便把贺子昂一把拎起,提着往火堆旁走。贺子昂霎时面如土色。眼看着这怪异的少年割断了贺子昂身上的绳子,三两下把他死死按住,锋利的刀刃对准了他的喉咙,方洵九急忙道:“等下!嘿!‘小鲜肉’!等等!Wait(等一下)!Wa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