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来到了桃花的家门口。
凌霄牵住马的缰绳,郡主和桃花从马车上下来,桃花推开栅栏走进院子,看见爷爷坐在门口竹藤椅上。
由于常年的日晒风吹,爷爷的脸又黑又瘦,布满皱纹,但是这几天,爷爷明显更瘦了。
爷爷看到桃花回来了,拄着拐棍,硬撑着起来,两条腿哆里哆嗦的,就仿佛是弱不禁风的干树枝。
桃花走进院子,挥舞着胳膊,高兴的喊道:“爷爷,我回来啦,你怎么坐在门口?是在等我吗?这几天我没在家,是不是特别孤单?”
郡主也在旁边附和着说道:“爷爷,你是不是坐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待你可爱的孙女啊?”
爷爷眼睛里透着一股清澈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他脸上洋溢着温暖的微笑,这微笑让眼角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仿佛是太阳的光在向四面散发着一样。
爷爷语气温和:“桃花,郡主,你们回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桃花也按耐不住的高兴,桃花调皮的说道:“爷爷,这几天我没在家,有没有想我啊?”
爷爷慢慢说道:“你这小丫头,一天东跑西颠的,爷爷就是担心你,怕你在外面闯祸。”
桃花笑脸盈盈的说:“哎呀,爷爷,我都多大了,我怎么会闯祸呢?”
桃花走到爷爷跟前,挽在爷爷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爷爷每迈一步,抬起腿都仿佛特别的吃力,他缓慢的走着,竟然还有些摇晃,他们慢慢的走进屋内。
桃花扶着爷爷坐到屋里的椅子上,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爷爷面前。
桃花笑着说:“爷爷,你在外面坐很长时间了吧?看你嘴唇都干了,喝点水吧。”
爷爷颤颤巍巍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把水杯放到桌子上。
爷爷本来就白发苍苍,如今胡子也变成了灰白色,一双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依旧是那么有神。
爷爷说:“桃花,快拿椅子,让这两位客人也坐下来歇歇吧。”
郡主笑眼盈盈:“爷爷,我们不是客人,我们是桃花的朋友,你不用见外。”
爷爷大概是走路太累了,坐在那儿呼哧带喘的:“瞧我这简陋的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二位见谅啊!桃花,快给两位客人倒杯水喝。”
凌霄赶紧站过来说:“老爷爷不用麻烦,我自己倒就行。”
凌霄拿起水壶,倒了三杯水,递给郡主主一杯,又递给桃花一杯,自己又拿了一杯水回到原来的位置。
郡主做到靠窗的一个椅子上,而凌霄就站在郡主的旁边,始终不肯坐。
桃花说:“凌霄,爷爷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嘛,要不然爷爷该心疼你了。”
其实凌霄只是觉得,这是公主的家,自己不敢坐,既然公主发话了,也只好找个凳子坐下来。
桃花坐在爷爷对面的椅子上,桃花挑着眉毛,郑重其事的说:“爷爷,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爷爷咳嗽了一下,问道:“什么好消息?”
桃花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今天,宰相和孔嬷嬷向皇上禀明了我的身世,皇上明天要让我进宫!”
爷爷定了定神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差了,一时竟有些茫然。
他又问了一遍:“桃花,你说什么?”
桃花兴致勃勃的说:“爷爷,皇上知道我是真正的公主了,我明天进宫就可以看到我的父亲母亲了。”
这一次,爷爷终于笑了:“太好啦,你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用跟着爷爷受苦啦。”
桃花站起身,在屋子里慢慢的走着,眼睛里闪着光芒,憧憬着未来。
“爷爷,我以后要领着你进宫去生活,咱们就不用租房子住了,也不用餐风露宿,也不用卖糯米糕,我们还可以住很大的房子,而且房子也不会漏雨,我想,皇宫的房子那么结实,就算是下大雨,也不会被冲倒,我还要把咱们家的毛驴也牵进皇宫,让毛驴住进马棚里,每天有吃不完的草料,不会饿的嗷嗷直叫……”
爷爷看到桃花那满眼希望的样子,爷爷会心的笑了:“傻孩子,你是公主,你一个人进宫就行,就不要管我和毛驴了,宫里怎么能容得下我这糟老头子?”
桃花瞪圆眼睛,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爷爷,如果皇上不能容下你,那我也坚决不进宫!”
爷爷苦口婆心的劝道:“孩子,你要进宫,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能陪你多久呢?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以后衣食无忧,爷爷也就安心了。”
说完,爷爷就“咳咳……”的咳嗽起来,大概是咳嗽的太厉害了,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爷爷用手捂着嘴,过了一会儿,爷爷总算是不咳嗽了,爷爷松开手,桃花竟然发现爷爷的手心有血……
桃花惊慌失措的赶紧拿来毛巾被爷爷擦嘴,为爷爷擦手……
桃花刚才还很高兴,但是看到爷爷吐血了,她立刻心痛起来:“爷爷,你年纪这么大了,你病的这么严重,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爷爷努力的挑挑眉,使劲的睁一下眼睛,爷爷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爷爷没事儿,只是这两天变天了,天有点冷,爷爷穿少了,冻着了,过两天就会好的,你别担心爷爷了。”
桃花委屈巴巴的说:“可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爷爷继续说道:“桃花,你以后进宫了,不要莽莽撞撞的,宫里规矩多,你要认真听你父亲母亲的话,不要坏了宫里的规矩。”
桃花看到爷爷都吐血了,心里无比的心痛,爷爷说话,她就认真的听着,她努力的点点头。
爷爷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他人,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最难测啊……”
桃花去过宣州的皇宫,她经历过宣州那血雨腥风的宫变,自然知道宫中卧虎藏龙,人心难测。
不过,她觉得,现在是在北周,北周的皇宫还从来没去过,皇宫里有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桃花有些憧憬见到父亲母亲。
但桃花还是点头应着爷爷的话:“嗯。”
爷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把一生的总结的经验告诉桃花:“其实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只是,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他人的死活,桃花,我知道你善良,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桃花依偎在爷爷身边,搂住爷爷的肩膀,头贴在爷爷的头上,看爷爷咳嗽吐血了,她的心里好难过呀。
爷爷继续说道:“有些人处心竭虑,百般算计,结局都不会太好,反过来,稍微傻一点的,稍微宽宏大量一点的,有点慈爱之心的人,反而获得一个更好的结果,命运不会亏待那些老实善良的人,桃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你的善良和慈爱。”
桃花热泪盈眶:“爷爷,我记下了。”
郡主听到爷爷说这话,感觉面红耳赤,仿佛爷爷说的是自己的父亲。
宰相处心积虑的算计,到头来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以为联合丽妃娶一个公主,使世子成为驸马,但是没想到娶到的竟然是一个假公主,世子本来就不喜欢她,为了躲避她,宁可在边境作战,也不愿意回家。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呀。
爷爷大概是说话说的太多了,他靠在椅背上,身子却一点一点向下滑,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凌霄赶紧过来帮忙,和桃花一起扶着爷爷躺到床上。
桃花赶紧跑进厨房,煮了一点粥。
过了一会儿,粥熟了。
桃花盛一碗小米粥,坐在床边,小米粥有些热,她用嘴轻轻的吹着。
她把一勺粥慢慢的递到爷爷的嘴边,但是爷爷已经不愿意张嘴了,只是喝一点米汤而已。
桃花看着爷爷虚弱的样子,泪水溢满了眼眶,但是她没有哭,还假装笑着。
她絮絮叨叨的说:“爷爷,多喝点粥,这粥是新米熬的,特别的香,你多吃点儿,一会儿我也能喝上两大碗………爷爷,咱们在柳家庄开设粥棚时,给那些落难的人喝粥,他们都说那粥熬的特别清香,爷爷,你看,我熬粥的技术是不是很好?别人都夸赞桃花仙子熬的粥好,可是他们一定不知道我熬粥时,是爷爷在烧火,爷爷才是一个大功臣呢……”
爷爷听桃花讲起以前的事,爷爷终于又笑了,爷爷张开嘴,桃花终于能喂进一勺米粥了……
凌霄和郡主站在一边,被祖孙二人真挚的感情所打动,郡主转过身,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