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看耷拉在床上的伤腿,手放在肚子上,胃里饿的很疼很难受,房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崔归娘拿走了,又带进来顺手放下的冷鱼肉,穆云荞轻轻的抿了抿嘴,道:“罪余,可以帮我将那碗汤端过来吗?”
“到底冷了,又是肉质,你吃下去也没有好处,不如等会崔归娘好了,让她给你熬点小米粥,里面放点菜叶子,你吃下去,暖暖胃,又不会磨的很难受。身子重要,也莫要急进。”
罪余语气淡漠,却让穆云荞感受到淡漠下面的温和,她笑了笑,的确是她焦躁了,换了一个环境,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能力,潜意识里都是惶恐了,她却还没有意识到。
外面酷吏终于在崔归娘拼命的拉扯下推开了正屋的门,崔归被他们用床板子抬出来了。
穆云荞从窗子看过去,看不见崔归的脸,只隐隐可以看出他鼻梁高挺,脸部的线条十分流畅,身材颀长,不胖偏瘦,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可以弹跳好远,或者可以举起一个三足鼎。
真是美且矛盾的气质,丝毫不受外表着装的影响,很难想象,他是崔归娘这样尖酸市侩泼辣的妇人的亲子。
或许,不是亲生?
穆云荞的脑袋里隐隐的冒出这样个猜测来。
“求求您了,我儿当不了兵呀,他还昏迷着呢!”
崔归娘的声泪俱下半点引不起酷吏的同情心,此时崔归已经被抬到院门处了,酷吏们脚步停下,神情漠然语气不耐的说:“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又不是不给你开恩,三十两银子我们就给您将人好好生生的抬回去,你银子又不肯出,我们也得交差不是,来,让让,让让……”
“实在是穷家小户拿不出如此巨款呀,求求官爷您通融通融……”
崔归娘还在哭着阻挠着,酷吏的耐心却已经告罄了,前边走着的酷吏一脚踢开崔归娘,后边的酷吏跟着威胁:“你这老妇再不让开,就以妨碍公务罪拿下你,让你去吃牢饭去!”
穆云荞看着被酷吏一脚踢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身坐在地上茫然望着的崔归娘,心中滋味儿莫名。
道德沦丧!
命比纸贱!
崔归娘尚且如此,要依靠崔归娘才能活下来的她呢?
大概末世初始的时候,穆云荞也没有这么沮丧过,那时候,起码普通人和丧尸还有一争之力,后来丧尸进化,人也进化出异能,不管怎么难,总归都还是有希望在的。
此情此境,穆云荞竟是对生活……不……对活着都难以抱有希望。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唤回了穆云荞神游在外的神思,是崔归娘的喊声,崔归娘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满脸泪痕,满眼空洞、绝望的喊道,“官爷,官爷……有银子,有银子,我有银子,您等等——我儿他不能带走呀!”
两个酷吏步子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笑容灿烂到几乎谄媚:“您早拿出来不就省了这些折腾了么,来,来,赶紧的,咱们给大婶将这崔归抬回去。”
崔归娘抹着泪走在前面,快走几步又焦急的看看崔归,只恨不得从两个酷吏手上抢下崔归自己扛回来,可惜她一女流之辈没那力气。
“您呐,莫慌,且先去拿银子,我们哥俩很快就给您将儿子抬回去,妥妥当当的!”
“哎哎~”崔归娘连声应道,眼神依旧不离崔归。
隔窗窥视的穆云荞想扶额,两酷吏明显是催银子么,人家怕给崔归娘将人抬回去了她反悔,不给银子岂不是又折腾。
果然酷吏见崔归娘没动作,脚步慢慢的缓下来,笑脸也收了起来。
穆云荞也以为崔归娘是想再反悔下,只凭她看着崔归被拉走那么久都还舍不得松口就知道,三十两对于这个农家意味着什么。
崔归娘却在进了院子之后,很是干脆的进屋去了,须臾就拿出一个花布包,布包看起来比崔归娘身上的衣服还新几许,崔归娘不舍打开花布包,三块锃亮的银锭子托在她掌心。
“没想到崔家还有这么多积蓄。噢,也算正常。”和尚喃喃自语,回神发现穆云荞正不解的看着他,微微一笑略带尴尬道,“崔归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打猎好手,你跟着他日子不会难过的。贫僧在此地行医多年,还没有攒下三十两银子呢。”
穆云荞也尴尬的笑了笑,她又没有和崔归过日子的打算,崔归如何,和她没啥关系,遂转了话题问道:“三十两……是多少?”
“像崔家这样的人家,可以吃三年的粮食了。”
她听后点点头,对于末世前的现代人,积蓄能管个三两年的太容易,在古代徭役赋役各种役十分沉重的条件下,莫说存款,能保证每日有吃喝都很不容易了,三十两确是一笔巨款。
“包子多少钱一个,混沌多少钱一碗?”穆云荞又问道。
“贫僧吃斋,不知包子和混沌价钱几何。”罪余和尚说完,又闭着眼念道,“罪过罪过。”
和尚说一声包子混沌都得道一声罪过,穆云荞自然不好再逼问价格,想着一时半会儿她也走不了,以后再找机会了解物价也来得及。
然而到了后来穆云荞才知道,罪余和尚的所谓慈悲就是哄骗世人的,他阴谋迭起层层算计要人性命坑杀敌军的时候可从没有半点心软过。
“咦,大师您还在呀。”崔归娘送走了酷吏后,过东侧屋来见罪余还在,脱口而出道,“家里的积蓄才花完了……”
罪余和尚温和的说:“这伤药不值几个钱,贫僧和崔归也有几分交情在,哪好意思再收钱,贫僧留下来,多嘴嘱咐一句,崔娘子体弱,劳烦您耐心些给她煮点流食补补。”
崔归娘立马笑开来:“那怎么好意思呢?真是多谢大师了,大师要不要在我们家留过晚饭再回?”
罪余和尚摇头,说村脚下的刘木匠也病了,他还要去瞧瞧,便饭就下次再吃罢。
崔归娘喜笑颜开的送罪余和尚出院门去,看的穆云荞一脸的无语,为以后自己的日子深深的担忧起来,也不知养身体的流食吃得上嘴不。
直到太阳落下烟囱,天色渐黑,往日那一碗鱼汤也没有端过来,穆云荞抚摸着肚子,无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