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大火
顾卿醒了。
常年处在危机和暗杀下锻炼出来的强悍意志,使得他无论生病或者重伤,都能保持超乎常人的警觉和本能。
他撑坐起来,低首一看,胸前已经被人缠上了绷带,手腕处也涂了活血化淤的药膏,腿伤也被人固定了。
看来,昨夜没有白费。
昏迷两日,这身上的细致处理和包扎,都显示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顾卿抬手,五指张开又虚握住,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手腕的温度,温软的触感让掌心有些发痒。他模糊记得自己烧糊涂了,错将那女子当成敌人,差点儿出于本能伤了她。
还好未曾露出破绽。
放眼整个长渊,再也找不出比将军府更好的藏身之地。她的眼神就是认得自己,却几次三番救自己?虽然危险,但在她身边远比在外要方便的多,必须想办法留下来。
余光瞥见那吃饱喝足的小猫,自在的躺在棉被里,顾卿目光深沉。
不过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顾青云死了,郡王府被灭门,想必这时候宫里那人已经查到了水云天……
想到此,顾卿眸中划过一抹寒光,撑着身子下榻,一瘸一拐绕过地铺上熟睡的侍从,踩着一地月硬标后门而去。
途中闪过身影藏于假山,避开巡逻,翻墙落地,好不容易恢复的面色骤然一白,“唔”吐出一口淤血。
只见他淡定拭去嘴角的血迹,仿佛没有痛感一般,走到一颗树下,抬指吹了个口哨。
没多久就听见羽翼划过长空,一只传信的灰隼从月光而来,稳稳落在他的手臂。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长渊沉睡在寂静中。
一整日,她都未见到爹爹,下意识她就想到郡王府案件。
躺在床榻上,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派兵包围水云天,郡王府惨案。沈安歌想不明白这和顾卿有什么联系。
脑海里想法逐渐多起来,扰得她烦躁不堪,“哎呀”一声,沈安歌放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怎么样干我何事。”
沈安歌这才静下心来逐渐睡去。
而永安街的方向,一辆华贵的马车里,身穿黄色衣袍的男人执起杯子一饮而尽,随后响起极淡的声音。
“沈将军,刘御史,辛苦你们了,陪着孤查案。”
两人一听,齐齐拱手道:“殿下体恤百姓,不辞辛苦也要除了这祸患,是殿下辛苦才是,臣等定当协助殿下左右。”
马车里传来低沉的笑意。
午膳过后沈南天正要去调兵,却遇见拿着一道圣旨前来的顾崇,说是他向皇帝请旨,代皇帝处理此事,沈南天虽略感怪异,但也只有遵从,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水云天内出来一位下属道:“禀告大人,已全数清查完毕,一干人等皆全数羁押在前院,是否要一一审查。”
沈南天回首禀告:“殿下,已清查完毕,是否要全数捉拿。”
这时,马车里的人才有了起伏,掀开车帘,侍卫立即躬身匍匐跪在马车前,待那人踩着下车。
“走吧,去看看。”
两排长长的侍卫手举火把,将水云天夹巷照得灯火通明。
男子进入到前院,侍从立即搬来椅子让他坐下,现在只要男子发话就可全数带回衙门。
沈南天和刘御史各站一边,他们看不懂身前的太子是何意思。
顾崇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随后敛下眼神,神色淡然道:“审查一番,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有嫌疑无户籍者统统羁押。”
说完他便起身朝外走去,在侍卫开道下走出水云天,谄媚的驾车侍从连忙迎过来“殿下辛苦了。”
前脚他刚上车,后脚沈将军和刘御史刚将人羁押出来,水云天就起了大火,火势凶猛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随着房屋的纱帘将整个水云天包围。
又是些极轻易点燃的东西,虽立即安排人手灭火,但也没多大用处,该烧的也已经烧毁。
慌乱救火中,远处房顶的黑影瞬间遁身离去。
空中的残月被铺天的火光印红。
沈安歌被一阵铜锣喧闹声吵醒,心下略微一沉,她连忙起身询问:“发生何事了?”
云栀匆匆披衣而来,着急道:“小姐,好像是水云天的方向起火了,火势有些凶猛,您看,那边天都红了!”
沈安歌心头一紧道:“走,出去看看!”
她披上斗篷下榻,走出房门到廊下一瞧,漫天黑灰飞舞,接了片用手一捻,这是纱帘的灰烬。
抬头一看,永安街方向的天空,红了一半。
怎会起火了呢?几天之内接连两场大火。
沈安歌终于想起来忘记了什么,前世,水云天的覆灭不是这个时机,却提前发生了。
只不过这次,她仍好端端的在气势恢弘的将军府内,而非叔父冷清凄寒的后院,也未被束手捆脚。
自己的重生扭转了婚事,扭转了命运中的第一个转折,却终究只能救了自己救不了别人,也未能改变这长渊城中应有的劫难。
“今年这城中坏事连连,接连两场大火了,实在是骇人。”
云栀嗟叹一阵,凑近了沈安歌道:“小姐,夜里凉,咱别看了还是回去吧。”
眼看着万千繁华奢靡付之一炬,铺满半边天空,沈安歌想到什么,低声道:“提灯,去后院。”
没多久,正在酣睡的侍从听到推门声,揉了揉眼睛含糊道:“谁啊?这么晚了……”
门外响起沈安歌的声音“我。”
侍从霎时瞬间清醒,连忙起身给外面两人开门。
“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沈安歌略过慌乱的侍从,直接走到床榻前站定。
她从侍婢手中拿过纱灯放在桌上,微光落满床榻,打在顾卿俊朗清秀的侧脸上,他依然还是双目紧闭,安静又脆弱。
“他……一直不曾醒来吗?”沈安歌问。
侍从不敢说自己偷懒,换了药就睡了过去,忙摇首肯定回答:“没有没有,小的一直在房内守着,未曾见他醒来。”
侍从心想,反正他不曾听见什么动静,伤成这个样子,应该……不曾醒过来吧?
那场大火让沈安歌如惊弓之鸟,不祥之感驱使下,她下意识就想确认与顾卿有何关系,见到他如此,松了口气。
顾卿伤成这样,大抵是她想多了吧。
看着他还微微红着的脸,迟疑了片刻,便伸手探了探顾卿的额头。
还在发烧,也不知能不能撑得过去。
顾卿躺着未醒,那只他救回来的小猫无人照料,沈安歌蹲身抚摸了几下,对侍从道:“好生照料,若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侍从连连点头回应“是”,毕恭毕敬送她们出去。
几乎同时,侍从将沈安歌送出去,少年也在榻上醒来。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是在回味方才额头的细腻温软触感。
原来女人的手是这样的感觉吗?
以前在宫里,他被那个男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那个生下她的女人也不曾这般照料过他。
顾卿扬起笑意,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眼里有了类似于期待的感觉,留在将军府的日子似乎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