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别回头
沈安歌在房里一路摸索着,将混好的药仔仔细细洒在屋檐四处。又将上次让她动弹不得的药放入药罐里煮上。
“付九,你过来。”
沈安歌向他招招手。
“你先吃下这个……”
话未说完,顾卿一仰头就吞了下去。
“……”这人何时这么没有防备了?若自己真的要绑他邀功呢?
这会儿子,顾卿也没有在避讳什么,直接伸手拉她坐下。
“小姐给的,不论什么我都吃。”
言语间身体越靠越近,直至覆于她的耳旁,温热的气息挑动着她的神经,耳廓逐渐泛出粉红。
“你……”
话未说完,沈安歌眼眸睁大,身体不能动了?甚至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视线随着少年转动,只见他拿来一件男子斗篷给她盖上,打横抱起她。一步一步走向最里间的木屋。
少年的笑容云淡风轻。
“小姐的眼生的极好看,用来剜人也好看。”
“我知小姐生气,等这件事过后想怎么罚我都可……”想了想他低笑出声,而后道:“我忘了,小姐只会惩罚自己。”
“小姐莫慌,半个时辰后就能动了。”
将她安置好,做了东西遮挡盖住,少年转身就走,衣袖却被人扯住。
一向娇贵的沈安歌,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的沈安歌,竟然用牙齿咬着他的衣袖。
眸中的情绪千变万化,浓墨重彩般的描绘着她此刻的心。
不可以!
我同你一起,你信我!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方才的毒药埋伏,还有灶上沸腾的药,只要拖上片刻,药气便能让刺客全部吸入体内,我们会没事的。
顾卿!你信我啊!
顾卿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垂眸爱怜似的看着她。
“小姐娇贵,可不能受伤了。”
小姐是宝贝,不能让旁人玷污了她似星辰的眸子。
说罢,便不作停留转身离去。
她呼吸急促,不能言语不能动作,唯独只剩眼眶里快要决堤的情绪。
前世她没有家人,便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留恋的。活也好,死也罢不过是沧海一栗,微不足道……
那时的沈安歌满腔的苦涩,辛酸,全都是自己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这辈子家人健在,珍视的人也都安然无恙,也有了待她似珍宝的人……她方才从顾卿眸子里明显看到的珍视二字。
她反问自己,真的就只是借助的关系吗?
倘若他那样决然的独自离去而不归……
顾卿并非第一高手,亦有比他还要厉害的人物,前世的他所向披靡全因无惧生死,如今那些弩箭,还有数十人的刺客。
他怎么敌得过……
顾卿关好房门,拖了条椅子坐在院子里,顺带将那沸腾的药水端来了一旁,往怀里揣着调和好的药粉,像是在等着谁。
小姐让他好好活着,他自然会格外珍惜自己这条命的。
不过片刻,木屋外响起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顾卿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寒潭似的声音:“我这条命还真是重要啊,天鹰卫所属的前二十人都在我这儿了……”
话音落,领头的刺客露在外的眸子瞬间睁大,就好似再说他是如何知晓的?
“殿下,既如此何必要我们动手呢,请殿下自裁吧?”
“呵,她还真是舍得,有没有想过她让你们来送死?刺杀皇子乃重罪,看看你们还剩几人?”
“你动摇不了我们。”他说的确是实话,街上的一战除了沈家的侍卫还有半途中出现的另一伙人,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令牌,从衣物上也难以判断是何人所派。
少年像是能听见他的内心一般,开口道:“难道就没有人告知你们,那位也派了人出来。”
刺客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定声道:“他是怕死,杀了他。”
……
一屋之隔,自顾卿关上了门这屋里就如同陷入了黑暗一般,就连窗户也被他遮挡起来。
眼睫闪烁,前世幽静的恐惧感袭来,沈安歌在尽力克制着自己对密室的害怕,强迫自己不去过度紧张,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屋外。
一声“咻”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气流钉在了木屋门上,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弩箭。
身子不能动,她尽力竖起耳朵,好在木屋并不能隔绝太多动静,很快她便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一阵交错的打斗声响传入耳中,让她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受伤了吗?能敌得过哪些人吗?还有弩箭……
方才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那些药能帮他的……
霎时间沈安歌举足无措。
今日刺客显然是对这顾卿而来,皇帝又将太子禁足东宫,甚至多有废太子的留言穿出。
顾卿的存在自然是挡了太子的路,他若安然无恙的回宫必定是一个威胁。又恐他流落在外活到至今是有党羽保护,亦或者是他自己的势力。
今日的刺杀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没有党羽庇护、没有自己势力,那死了便死了无人知晓。
若是有党羽庇护……那乘此机会查清楚是何人,再一举拿下断了后路。
所以顾卿才一声不吭,隐忍着,甚至自己跑向他时才会那样诧异,不虞,自己成了他的意料之外。
黑暗中心间的酸胀感和细细的疼痛袭来,顾卿的不易和处境她如此真实的感知。
那人又是个没脸没皮的,每次受伤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如屋中叫她坐腿上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指尖有了细微的知觉,等她能撑着起身顾卿打开了房门。
就算再怎么满屋子的药味,她也从中嗅到了细微的血腥。
少年躬身低头,轻声说着,“衣衫有些脏,不便让小姐撑着起身。”
跟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也遮挡住了她的所有视线。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一把轻勾住他的小指,似乎在害怕动作大了让他伤上加伤,此举无疑是她想要证实什么。
小指上除了些许泥土的质感并未有其他。
到了前屋,她这才发现眼前人的衣衫全部深了一个颜色,瞬间心揪了起来,就好似……好似被鲜血染透。
“你……”言语间的颤抖彰显无疑。
“小姐莫怕,不是我的。”
少年瞥了一眼屋外,一地的尸体和插入土中屋脊上的弩箭,一片狼藉的战场。
顾卿这一路太过凶险,她不敢想,若身边再多上自己这个累赘……
不,他不能有软肋,他只有同前世一样才能安然无恙,才能让所有人都惧怕他。
不知不觉脸上早已经布满湿痕,她低头摸了摸脸不让他看出异样,正欲拉住他的手查看有没有受伤,被少年侧身躲了过去。
顾卿轻笑着:“脏着呢,小姐别碰。”
他脸色苍白,怎么可能没有受伤。
少年带着她绕开那些尸体,打开院中的大门,“小姐先走,我随后就到。”
沈安歌稳了稳声音,“那你呢?不一起走吗?”
“我暂时还走不了,这些人得处理了。小姐认得路吧?从这里向南不久便会到城门口。”
心中的酸涩被她用巨石堵着,空气中有了片刻的寂静,她低着头执拗不肯回答,又或许是在等他的挽留。
只是……只是他还未开口,她便笑着扬起了脸颊,“那我就不等你了,衣衫都脏了难受死了,你快些处理完就回来。”
两人间心照不宣,他不想她涉险,那她就乖乖回去、他不想她知晓,那她就什么也不问。
“顾卿,我说过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少年低首,好看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小姐挂念的东西,我自是好生珍视。”
他或许不知,此刻自己的眸中是极度的爱恋和赤裸裸地占有欲。
“小姐记得,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少年这句话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旦她回了头哪怕地狱深渊,洪荒尽头他也不会再放开。
殊不知……沈安歌跑至中途,侧身回首叫住了转身的他。
“顾卿,我只等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不归,我就带人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