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内共设六间客房,西向三间,东向三间。
西向客房依次是孟松承、空、蒋术奇;东向客房依次是谢无双、孟松雨、云漠光。
云漠光和蒋术奇各自进屋后,行动默契,纷纷盘坐在榻,进入第一阶虚室生白,调养生息。
一股从丹田迸发出的清澈力量,沿着经脉的路径,席卷残留的沉疴,这般体验令蒋术奇震撼万分。照此修炼下去,修复旧伤不说,远胜当初也不在话下。他相信,往后的人生里,再不会有人能像云漠光一样既雪中送炭又锦上添花了。
很想将这番神奇的体验告知云漠光,但刚出门便遇上孟松承,看他神情,仿佛有意等自己。
孟松承将他引至甲板上,请他坐到红木方桌前,主动开口道:“下盘棋?”
蒋术奇笑应:“好。”他选择执白子,后行。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将第一子放于棋盘之上,孟松承问道:“蒋兄,你认为毒害谢老夫人的凶手与毒害郭庄主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杀害谢老夫人的凶手没有抓到?”蒋术奇皱了皱眉,这与他先前预计的有所出入。
“抓的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凶手逃了。”
蒋术奇不知孟松承有何意图,按兵不动的问道:“就是这个人将罪名嫁祸给了漠光?”
“不仅将罪名嫁祸给云姑娘,还引临海山庄痛下杀手,倒是一石二鸟。凶手识毒,又跟云姑娘有过节,保不准两人是旧识,你认为呢?”
“你的推测向来有凭有据,我不怀疑。只要找出凶手,真相就可以浮出水面了。”
“凶手善于易容,想找到他可不容易。要是云姑娘肯帮忙,定会事半功倍。”
“你想让我劝劝她?”
“是,解决了凶手,云姑娘的安全更能得到保证,你考虑考虑?”
铜色黄昏,映照在密密麻麻的棋盘上,连棋子都有了长长的斜影。
胜负已现。
蒋术奇略胜三子,“早就怀疑你所谓的不精棋艺是假的。”
“确实不精,否则如何会输给你。”
“孟兄,我与天雪缘分已尽,本不该过问私事,但你有婚约在身,与谢三小姐同时出现在江宁,不是打了卫苑的脸面吗?”
“就算我枉顾礼节,害卫苑失了脸面,依旧无法改变乾元山庄和卫苑的联姻,又何须顾虑?”
“乾元山庄和卫苑为什么执意联姻?”
孟松雨忽然出现在哥哥身后,“还能为什么?强强联合。谢璞院近五年不断衰落,再这样下去,就剩一副空骨架了。”
“住口。”
“哥哥!”
“身为女子,小小年纪,竟如此世故!”
“错!世故是人间清醒,是明知不可为之事不为,可为之事尽力而为。若是卫苑这个强大的盟友转而结交了他人,怕是乾元山庄做何事都会事倍功半呢。何况,天雪哪里不好呢!蒋谷主,你来说说,当初喜欢天雪的理由!”
“胡闹!”孟松承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分寸。
“江南武林三世家,乾元山庄、谢璞院、卫苑,卫苑两项居首,一是善于经营,家产最为丰厚;二是剑法最为精妙,卫甲八式、卫乙九式,随便一招都堪称是乾坤之剑呢。”
云漠光也起身出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了半响,噗嗤笑道:“孟小姐当真世故呀。”
“怎么,你一个野丫头看不惯了?”
“视婚姻为交易,我确实做不到。”
“那我问你,你可定过亲?”
云漠光一笑置之,坦诚道:“有过。十五岁时,家中曾帮我定下一门亲事。”
孟松雨表示难以置信,“真的?你该不是骗我吧。”
“这有什么,婚约而已,何至于蒙骗呢。”云漠光并不愿意想起那位曾经的未婚夫,想起他,便会想起因他引发的变故。
“那你算得上是有夫之妇了!”
“如所料不差,如今婚约应该已经作废了。”
“你喜欢他吗?”
云漠光摇摇头,“交易,就是不讨厌也不喜欢的意思。”
注意到蒋术奇的脸色非常难看,孟松承掩盖住内心的震惊,“原来云姑娘是订过亲的。”
孟松雨神秘地凑到跟前,好奇道:“你不会是逃婚到这的吧?”
云漠光挑了挑眉,索性承认道:“是啊。”
“天呐!你是逃婚来的!凭这个,我可要高看你几分了!”孟松雨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是不是你那个未婚夫特别丑?”孟松雨不忘拿自身比划,张开手臂道:“这么胖,走路这个样子,像一头黄牛?”
云漠光噗嗤笑出眼泪,“孟大小姐,你该去上台演戏才是,哈哈哈哈。”
“你敢笑话我?”孟松雨绷起脸,气鼓鼓地样子可爱至极。
此刻日暮时分,斜空之上,彩霞旖旎。云漠光心想,跟孟松雨吵架还挺有趣的。
蒋术奇神情落寞,上前问道:“漠光,你不生气?”
云漠光摇摇头,笑容灿烂,眼珠发亮,“要换做以前,我一定想尽办法会把孟松雨变成好朋友。”
“现在呢?”
“她跟我唱反调的时候,特别有趣,逗逗闷子也无妨啊。”
蒋术奇心事重重,清透焦灼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睛,“漠光,你想回家,是因为他吗?”
云漠光愣了半响,目光变得狭窄幽长,“不,我想回家,是因为太久没见过我的家人了。”
“你梦里记挂的那个名字,是他吗?”
“若是他是我的未婚夫,我还逃什么婚啊。可惜他不是,而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记着他了。”
黄昏曳去,云消月出,迎来朗朗星空。垂看河中孤月,浮上云漠光的心头的,依旧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万峰遥相映、寒氛万里凝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