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承一跃而起,身未到,剑气如万斛飞泉,朝着柳白樱的方向奔泻而来。
柳白樱虽内力不济,但剑术不凡,她的步法轻灵飘逸,招式凌厉诡奇,身法腾转游刃有余,回回刺向他的要害,得意洋洋的炫耀道:“孟公子,翻遍江宁也找不到我的滋味如何?”
孟松承反倒嘲讽道:“柳姑娘身手不凡,果然与云姑娘同出一门!只是火候远远不及她。”
柳白樱最讨厌听别热夸奖云漠光,“你胡说,她的功夫哪里比得上我。”
“你连独自应战都不敢,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孟松承的贬低令柳白樱的脸色暗沉如灰,她示威道:“她孤孤单单的,不像我,我有的是同伴。”
一张张隐藏在暗云之下的面孔被月光照亮,显露了出来,或陌生、或熟悉,眼神里的仇意和怨恨却出奇的一致!
夷姜忍不住笑出声,道:“见到我,孟公子可欢喜?正好,在此谢过公子的不杀之恩。”她素手拨动了第一个琵琶音弦。
清脆的琵琶音将月亮赶至云后,一张张面孔又被黑暗遮蔽掩藏,不同乐器的声音冒了出来。箜篌、琵琶、短笛、长箫、腰鼓之声轮替而起,腔调空灵诡秘,如钻入七窍的绳索,锁魂洗髓,桎梏无比。
这乐曲,能牵引人的心智,把人禁锢在原地。
乐曲顺着耳蜗钻入孟松承的大脑,干扰着他的神智。一道细剑趁机从侧方刺出,近乎贴着孟松承的脖颈刺过来,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孟松承立即将耳门穴、听宫穴、听会穴三穴关闭,以保持神智的清晰。他使出“影绕竹”一式,每一道挥出的剑气分散成数十道,流窜在弹奏乐曲的五人周围。不知孟松承使出的是什么功夫,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软成了浆糊,弹奏出的音调扭曲、变形,最终悉数反弹回自己的耳朵里,连同脏腑内里开始隐隐作痛。
同伴的痛苦嘤咛令柳白樱变得紧张,再坚持不了多久,孟松承将会化被动为主动。五人的强攻死守,加之她的猛烈进攻,才勉强与孟松承打个平手。
在无极门内,柳白樱的剑术可谓是平平无奇,要不是有薛檀枞点拨一二,实在是难有作为。意外获得的瑶台神功,非但没有帮助她突破现有的修为,反倒令她全身血脉逆行,险些葬送性命。薛檀枞将瑶台神功招式分解,提炼出她能够驾驭的部分给她修炼,并移花嫁木到融雪剑法内,使之流畅自然。
可这样的瑶台神功已经失去令对手望风披靡的气势,对付一般人是足够,但对付孟松承丝毫行不通。
短短交手之间,孟松承已经发现柳白樱与云漠光剑招的不同。虽然柳白樱的剑招进行了复杂的变换,剑气稠密如雪,轻灵若羽,但速度和变换不及云漠光的一半,以她的内力根本发挥不出整套剑法的优势。
炙热的流莹剑剑虹如雷,左右横扫,呈现剑中有刀、刀中有剑、刀剑合一之势,剑光回旋,将霜狄剑的冷意一扫而空。五人的脏腑依次破裂,弹奏出的乐曲早已调不是调、曲不是曲,绵软松弛,颓势尽显。
流萤剑的剑气仍在源源不断的喷薄而出,如滚烫的热浪切入每个人的胸口,令受损的五脏感受到干涩的焚烧之痛。
见柳白樱和五人均已招架不力,孟松承打开三处耳穴,轻纵一跃,用剑轻巧地划破她的手腕,直接断了她的手筋。流萤剑自如地在她脖颈处绕了个圈,抵在她前颈的动脉上,沉沉道:“把传花击鼓香的解药交出来。”
柳白樱动弹不得,眼看手腕处的鲜血哗啦啦的流出,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一横道:“我就是再傻,也不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拖延时间。”
弹奏的五人身躯摇摇晃晃,手里的乐器一件件从树间滑落,口吐鲜血,无力地靠在树干处歇息。
姚梦舒不甘心就这样输了,便连发三枚袖箭出来。孟松承听声辨位,连头都不曾回过,左手打出一招掠春掌,乍看之下无影无痕,可劲道之大直接将姚梦舒整个身体轰出十丈之外,咣当一声,重坠在地。姚梦舒深呕了两口血,仰面辞世。其余四人见同伴惨死,不敢仓促上前。
孤光剑再度逼近半寸,令柳白樱的白颈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交出解药。”
柳白樱火红的嘴唇邪佞地一笑,“你刚刚杀了我们一个姐妹,我岂能轻易交出解药?除非人死复生,否则做梦。”
“现在不过才死一人,你当真要逼死她们所有人才会妥协吗?”孟松承没有兴趣拖延,左掌再度凝力击出,只见田央的身支如断线的风筝垂直飘落,坠入成堆的枯叶之中,连挣扎都不曾见到。
他的声音狠厉低沉,“交出解药。”
柳白樱的脸色终于变了变,“解药不在我身上!”
孟松承面无表情,左手又击出一掌,鲁卉躲避不及,顺着树干滑落,撞击在树干上,口中冒出滚滚的鲜血。
“交出解药。”孟松承重申道。
柳白樱颤声求饶,道:“这传花击鼓香是云漠光的杰作,解药你得去问她才行!”
“柳白樱,原来你如此卑鄙懦弱,杀人都不敢自己承担罪责。”
被敌人看轻自尊,柳白樱脸上青红一片,怒道:“你!”
“放开她,否则孟松雨也别想活。”一道身影缓缓地出现在孟松承面前。来人全身都裹在厚纱袍里,仅露出一双成熟沧桑的眼睛。
孟松承朝下方望去,只见树林里又冒出来十多个人,手持弩弓,对准了马车。
“那箭头淬着的毒药可比传花击鼓香能更快的要人命!”来人不慌不忙的与她谈判。
孟松承似乎全然未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道:“你是薛荻?”
“她在十八年前就死了。但我带着三十七人的不甘重生在那片火海里。”平静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愤怒。
“数不清的江湖人士受尽薛郢的毒物折磨,他们的不甘怎么办?”
“哼,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自相残杀,就算不用毒药,也会采取其他办法,罪名却落在薛家头上!按你们的思路去推理,制造兵器的人同样有罪。什么匡扶正义、捍卫江湖,不过是谢京瞻、孟千山的统领江湖的手法!”女人由平静变得愤怒,“孟公子,你以为薛家惨遭灭门真的是制毒?呵,太天真了!”
“解决薛郢一人可解江湖之困,这个代价是最轻的。”
“每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但冷血之人向来对此不屑一顾,你也不例外。要不你来做个选择题好了,孟松雨和谢无双只能活一个,要怎么选呢?”薛荻打出一个手势,手下获令齐发弩弓的短箭。尽管有贺然挡在马车前,还是有箭漏网,射进了马车内,引起了孟松雨的惊呼。
孟松承看向半死不活的夷姜和阳月儿,“她们两人你想留哪个?”
这些跟随自己的女孩被她一手抚养大,彼此之间有身后的感情。薛荻不愿再损兵折将,妥协道:“我给你解药,你放我们走。”
柳白樱看向自己血淋淋的手腕,急道:“坊主,不能让他们走!他们今日不死,来日——”
“白樱,你住口。夷姜和阳月儿,你不想她们活下去吗?”
薛荻为夷姜和阳月儿输送些许内力,唤醒两人,然后掏出一个药瓶,扔到遥远的空地上。最后当孟松承放开柳白樱时,吹响口哨,命令持弩弓的手下撤退。
眼看薛荻带领众人撤退,孟松承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谢无双的性命更为重要。他将药瓶捡了回来,匆忙赶回谢无双身边。彼时谢无双体内的传花击鼓香已经发作,令其面如枯纸,双手冰凉。孟松承见了,一双星目霎时殷红,立即喂她服下解药。
孟松雨眼泪噼啪掉落下来,“谢姐姐好像一下子就背过了气,我输送了一些内气过去,但根本没有用。哥哥,服下了解药,她应该会好吧。”
孟松承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薛荻的话,嘴上安慰道:“应该会没事的。”
等了许久,依旧不见谢无双苏醒,孟松承连忙为其输送内力,无奈谢无双的各大要穴已然关闭,全身血脉凝滞不前。
“谢姐姐,是不是不行了。”豆大的泪珠悬在孟松雨的下睫毛上,心脏痛的像是裂成了两半。
“没有,她没事,再等一会儿,就会好的。”孟松承抵死不认。
“公子!谢三小姐其实很早就——”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拿到解药的时间太晚了!剧烈的自责令孟松承心如刀割,谢无双唇边残留的微笑像是致命的毒药,淬入心间。
眼看秀美的指甲乌黑了大半,孟松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哭泣不止。
孟松承眼眶猩红,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哽咽道:“双儿,你看看我。”
“哥哥——”
孟松承的嘴唇不停的颤动,再也没有呼唤佳人的勇气。
这时,从谢无双的袖笼里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茶香,令孟松承骤生警惕。这股茶香颇为熟悉,与奇鸧九头毒的香味甚为相似。他连忙剥开谢无双的袖子,藕白色的手臂上扎着一根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附近的血管变成了熟悉的青黑色。
“是奇鸧九头毒。”这个味道令孟松承猛然惊醒,肺腑骤生寒冰,“我们……上当了,也许一开始传花击鼓香就是个幌子。”
孟松雨颇为惊慌,问道:“奇鸧九头毒……又是柳白樱下的手?”
“奇鸧九头毒发作极快,双儿丧失意识之时,柳白樱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机会下手。”
“就算不是她出手,提供毒药的总是她吧。薛荻行动,是帮凶。”孟松雨边哭边怨恨道。
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孟松承悲伤到不能思考,“无论是薛荻还是柳白樱……我要她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