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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风波生

云海无极 周伽童 5288 2024-07-11 19:24

  次日一早,一艘乌篷船从桐君山渡口出发,顺着铜江、兰溪两条主干道于傍晚时分到达了兰溪镇。兰溪镇是个小镇,但因处于交通要道,镇上驿馆不少,最隐蔽的当属城镇边缘的清泉驿馆。

  就在薛檀枞再清泉驿馆前台办理入住时,留在原地的柳白樱意外在大厅认出一个娇小瘦弱的熟悉身影——陶思。柳白樱惯以高傲的姿态面对美人廊的风尘女子,可今日的重逢竟教她倍感亲切。

  奇怪,她不跟美人廊的姐妹在一起,怎么会孤身跑到这来?

  柳白樱很想上前,一问究竟。但她的双腿动弹不得,胸口的伤口也痒得厉害,以致于要想截住陶思,唯有喊出她的名字。

  “陶——”柳白樱的话喊出去半截,被刚刚办理完手续的薛檀枞飞快地制止。她认出薛檀枞在身前比出的手势暗号,意思是右后方、左前方有人跟踪。柳白樱不动声色的朝两个方向迅捷地瞄了一眼,果然各立着一名青衫女子,以极为隐秘的步法跟踪在侧。

  青衫,高束发,月华细剑,双胞女子,是梧桐谷的人。

  为何梧桐谷的人会跟踪陶思呢?

  甚至,到底是真的跟踪陶思还是发现了他们三人的下落?

  “怎么?这里不安全?”空气一时凝滞,云漠光察觉有异,问道。

  “有人跟踪我们。”柳白樱小声提醒,但没有指名道姓,心想:幸好,他们认不出云漠光、云漠光也看不见他们。

  但,有时候光是隐藏住一个人的相貌,是远远不够的。

  尤其女子的直觉非常可怕。

  思南、思北是梧桐谷剑客里心细最细腻的一组,云漠光乔装后的身影落在他们眼里,让她们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像极了那个人的身影。

  失明、腿伤,又无一不符云漠光的特征。

  两人隔着喧闹的空气,交换了眼神,决意暗中调查清楚,上报这项偶然的发现。

  “跟踪我们的人,还滞留在附近,没有走。”进了房间后,云漠光依旧保持着警惕,时刻关注着两抹近乎不可闻的呼吸。

  薛檀枞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问道:“能识别出她们的身份吗?”

  柳白樱用摇头的方式提醒薛檀枞切勿坦白。

  薛檀枞眯起眼睛,“是梧桐谷的人。”

  云漠光的羽睫一抖,“女子,两人一组,那应该是思南、思北无疑了。”

  柳白樱怒视薛檀枞,不懂他为何挑明,问道:“漠光,你认识她们?”

  云漠光担心自己的伪装被两人识破,“认识,最初蒋术奇就是派她们来陪我练剑的。”

  距离抚州还有一半的路程,一旦易容术被识破,可谓是功亏一篑。柳白樱不免有些阴阳怪气,“我们一路顺利,没想到被梧桐谷搅了局。这两人不能留,一旦她们有任何怀疑上报蒋术奇,我们的行踪将彻底暴露。”

  蒋术奇道:“从兰溪到抚州,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甩掉她们。”

  柳白樱置气道:“云漠光和我一个腿废一个眼瞎,怎么甩?”

  云漠光道:“既然她们盯上的是我,自然由我引开她们。”

  “不行。”薛檀枞斩钉截铁地拒绝,语调里包裹着无限的冷意,“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一起,不能分开。”

  柳白樱坚持道:“杀了就好了。”

  云漠光严词拒绝,“我们跟梧桐谷没有恩怨,你敢伤她们一分一毫,日后休想再回无极门。”

  “蒋术奇身为梧桐谷谷主,一旦动作,自然会有乾元山庄和卫苑闻风而动。若你因此受伤,他根本脱不开干系。就像,他派人去西夏调查你的身世一样。”

  云漠光坚持道:“我们只需甩开她们就好。未证实我的身份,她们断不会仓促上报的。不如去调查一下,还有什么人住在这间驿馆。”

  “没错,要查清楚。”柳白樱想起了陶思,没错,作为美人廊的舞姬之一,她怎么会脱离队伍擅自来到这里?难道她是来给敌人通风报信的?

  “好。”薛檀枞点了点头,对柳白樱的暗示心照不宣。

  到了夜晚,柳白樱全身发痒,神志崩溃,薛檀枞不得已要在药中加入安眠药帮她入睡。

  喂药前,柳白樱特地压低声音问道:“你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为了向着她,真的要留她们的性命?”

  薛檀枞搅拌着药汁,“你想要表达什么?”

  “你害怕了,害怕她变心。”

  薛檀枞绷起脸,“是,我多么希望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抛去重逢的刹那,他感受不到来自云漠光阳光普照的热情,更多的是万水千山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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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檀枞一离开,思南、思北两姐妹便前来探查云漠光的身份。

  云漠光本是假寐,两人一靠近,身上泛着竹林的清甜气息,令她恍惚以为回到了梧桐谷。

  “云姑娘?”思南轻拍云漠光的肩膀。

  见思南冒冒失失的轻拍了三下,思北忙拦住姐姐,“会不会我们认错了?”

  思南坚持己见,“谷主交代过,断不可凭容颜辨认。你看除了容貌,这位哪一点不像云姑娘。”

  云漠光突然睁开眼,一点一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你们猜的没错,是我。”

  思南、思北惊喜万分,劝道:“云姑娘,谷主在动员全部力量寻找你,跟我们回去吧。”

  起初,云漠光没有接话,而是深思熟虑后缓慢开口,“这不是个好主意,你们没听说红鹰和我之间的故事吗?”

  思南眼波流转,迫切地表达出全谷的意愿,“云姑娘,你和红鹰的生死较量,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不光梧桐谷在找你,还有乾元山庄、卫苑都在找你。越是如此,谷主越是担心你,下令不惜任何代价护你周全。”

  云漠光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不由眼眶一热,“思南姐姐,替我转告他,自我离开云杉居,就是不想自己再跟他有半分牵扯。请他保重自己,切勿为了我而置梧桐谷的安危而不顾。”待乾元山庄倒下,梧桐谷定会破茧而出。

  思北见她担心谷主,偷笑道:“我们可不敢代姑娘传话,这些话还要劳烦你亲自同谷主讲。明明句句为梧桐谷着想,怎么连一个同谷主见面的机会都不给?难道是害怕见了谷主会舍不得?”

  云漠光那双失明的眼睛变得更加黯淡,挂着几分失落,道:“从江南武林追杀党项族人开始,梧桐谷与我便是分站楚河汉界的陌路人了。他若帮我,就是背弃族人,这背后的代价何其惨重,是故不愿梧桐谷步此后尘。梧桐谷明明可以在这趟浑水里独善其身,何必自断前路呢?”

  思南辩道:“可谷主钟情于你,失去你何尝不是痛苦?”

  “可他背负着梧桐谷上上下下百余人的福祉,牵一发而动全身,两位姐姐分得清轻重。罢了,你们也不必向他转告我的话了,只需隐瞒我的行踪就好。”

  思北问道:“云姑娘当真要如此绝情?”

  云漠光缓缓呼出一口气,“手刃红鹰之后,我会告别大宋回到故乡。那里与蒋术奇的祖荫福地相隔千山万水,不可能再有机会重遇了。”

  “这……”思南、思北开始面面相觑。

  “我意已决,还请两位姐姐高抬贵手,切勿干涉。”

  “好吧。”思南、思北勉强应承下来。

  “漠光还有一事向两位姐姐请教,乾元山庄和卫苑的婚约是否真的取消了?”

  “大抵是办不成了。孟公子伤势不轻加上天机紫微宫的位置已经暴露,卫苑有意拖延两家的婚事,当务之急不再是乾元山庄和卫苑的合作,而是天机紫微宫的归属。”

  “若是乾元山庄和卫苑的婚约作废,对于卫大小姐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思南笑起来,“以前不知道谷主的魅力大,现在全谷上下都清楚地很。连沈小姐都对谷主另眼相待,赖在谷里不肯走呢。”

  思北用手肘戳她,“你说这个干什么?”

  沈照曦?一尾落寞在云漠光的容颜上一晃而逝,欣慰含笑道:“我竟不知蒋术奇如此受欢迎。”

  思南道:“云姑娘,你可不要多想。”

  云漠光谈笑自若,思南的小计谋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放心。”

  思北问道:“云姑娘,卫大小姐失踪了,你可见过她?现在卫苑、乾元山庄都在搜寻她的下落,据说就是在云杉居附近不见的。”

  云漠光神色微变,明白了薛荻先行一步的用意,和乾元山庄、卫苑对决,卫天雪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

  “确定是云杉居?”

  “传是这么传的。”

  “我没见过她,但会留意的。梧桐谷对天机紫微宫有没有兴趣?”

  思北答道:“倒没听说谷主上心。谷主对武林争夺看得很淡,最终天机紫微宫也只允许一家坐拥。就算坐拥之人侥幸拔得武林头筹,余下之人多半元气大伤,讨不到好处,反而会给隐世之人绝好的时机。”

  云漠光对蒋术奇反其道而行的思维颇感意外,“尘埃落定之后,真正的胜者才会脱颖而出。”

  思北答道:“时局如棋,变化莫测,我等也是听从谷主的吩咐。”

  云漠光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纯属歪打正着,我们是一路跟踪陶思来到的这里。”

  云漠光恍然,回想起薛檀枞和柳白樱相互打的暗语,“原来如此。陶思为什么会来这?”

  思南、思北怔住,“陶思联系不上自己的情郎凌凤泽,所以出来寻找他的下落。”

  “明白了。”

  “云姑娘,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人是谁?会不会伤害你?”

  “你们放心,他是来保护我的。”

  思南、思北识趣的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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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声一皱,不速之客已自请而来。

  一人缓缓的从漆黑的夜里走出,笼罩在朦胧的星辰里,气势逼人,教人不敢放肆。

  “你是薛檀枞?”陶思的喉咙里梗出三个字,害怕极了。刚刚听闻此人恐怖的身手,陶思惬意的身姿变得笔直僵硬,十只玉葱般的手指死死地钩在琴弦上,仿佛古琴的暗器是最后的那棵稻草。

  薛檀枞幽深的目光落在陶思拨弦的手指上,一眼便看穿了琴身里的暗器。

  “陶姑娘,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伤到自己。”

  陶思心瓣一凉,怯怯地问:“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薛檀枞不应声。

  他不说话,令陶思既怯懦又慌乱,再次提起胆子问道:“你不动手?”

  薛檀枞问道:“梧桐谷在跟踪你,是为什么?”

  陶思开始回忆前前后后的琐事,喃喃道:“梧桐谷?原来是他们把凌郎抓起来了……”

  “凌郎是谁?”

  “薛公子,凌郎是我的相公,早在家道中落前便与我私定终身。最近一次通信,信的内容倒是正常,但信纸的类型不对。想必是美人廊撤离之后,梧桐谷以他为饵,诱我前往,好让我和盘托出坊主的计划。”

  “你不出现,梧桐谷不会对他下毒手。随我返程,坊主也不会因此怨怼你。”

  陶思的一颗心满满牵挂着凌凤泽的安危,哪里听得进这样的劝说,“不,凌郎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必须亲眼见证他安全,否则就算死,也要同凌郎一起死。”

  薛檀枞见她冥顽不灵,“若是梧桐谷拷问你姑姑的计划,酷刑加身,你该怎么回答呢?”

  “抵死不说。”

  “若是以凌郎的性命相要挟,万般痛苦降临到他的身上,你又会如何呢?”

  陶思浑身一抖,这简直是预想中最坏的情形了。她的嘴唇开始发白,一字一顿地念出几个字,“那我只好编造谎言来骗他。”

  “能以假乱真?”

  陶思咬住下唇,“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出卖美人廊的姐妹。”

  “人心难测,到了蒋术奇跟前,你的想法未必不会更改。我若放了你,埋下隐患,岂不是让其他人因你涉险,他们的人生已很不易了。”薛檀枞下了杀心。

  陶思的内心连同手指一并颤抖,泪水难收。古琴里的三根淬毒的袖箭,是她最后的筹码。

  用极度悲戚掩盖真实目的的她,轻拢慢拈琴弦,如泣如诉。待到曲谱行进半途,琴身突然一横,三支袖箭从侧面的圆孔里飞速射出。

  那悲戚执着的目光追随着袖箭而去,心跳响如擂鼓。

  只见薛檀枞漫不经心地挥袖一揽,三支袖箭已安安静静地捏在他的指尖。狭长而凌厉的目光在箭锋处摩搓,轻吐出两个字,“蛇毒。”

  无计可施,陶思深感死路就在眼前。

  想到云漠光的疏远,薛檀枞不愿做令她痛恨的事情,唯有敛起杀意,“你走吧。”

  “什么……”连陶思都以为自己幻听,难以置信。

  薛檀枞笑了笑,“你走吧。我不杀你。”

  陶思立即抱起古琴,小心翼翼的绕开他,出了房门。

  见她远遁,薛檀枞高深一笑,唯有在敌人深信不疑时铺就陷阱,才可不费吹灰之力一击即中。是时候让姑姑放弃原本的计划,改用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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