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清啼,禅意悠然,云漠光的梦境却恰好相反。
往日的回忆像是真实的猛兽,不懈地追逐她到穷途末路,草丛里的动物一个一个朝她扑过来。待她从撕扯的梦境里苏醒,内衫已被冷汗湿了个透。
她起身换衣,猛然发现窗户微掩,露出的月光正明,一下子抚平了她的担忧。可转念一想,受伤的她根本不是柳白樱的对手,怎么逼迫她离开大宋?不禁心底愁上三分。
她从内室出来,看到蒋术奇正皱着眉头,指头夹着棋子,在外厅苦闷自弈。原来有烦心事的,不止一人。
“醒了?伤口好点了没有?”
按理说蒋术奇昨夜应当宿在客房才对。
云漠光艰难的提了提右臂,苦不堪言,“一言难尽。你呢,这么早起,睡的好吗?”
蒋术奇起身扶她落座,又倒了杯水端给她,“早上起来无事可做,便将药炉边晒干的白屈药草斩成段,收在了药柜里。”
“那可是整整一箩筐的白屈草!看来你睡得真的很差。”
“天亮的越来越早,早起练功可耽误不得。”
“是吗?”云漠光感到诧异,何时见过他练功?
“我刻意隐藏着,你当然不知道。身为一谷之主,武艺荒废已久,从头再来的笨拙怎可让旁人瞧见。”他平静的目光里划过暗调的阴影。
“恢复得如何?”
蒋术奇难以启齿道:“勉强恢复到六成而已。”
“万事开头难,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看,往日里都是我照顾你,今天你不也很自然照顾我?”
蒋术奇不明白伤口疼着她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问道:“漠光,当初的酬金是不是不太够?”
“为什么这么问?”
“屋子里一件崭新的家具都没有。”环顾四周,摆放的家具都是老物件,甚至床架已经微微开裂。
“我是不需要。金灿灿的五百两黄金,怎么会不够呢。只是我想要攒下来,充当路费罢了。”
“我吃了你那么多的黑山金莲,五百金,恐怕不够。所以,我想要追加一倍给你。”
“多谢你的好意,但往后我应该不会需要把。五百金用来回家,已经足够了。就算你再给我五百金,这一路还是免不了靠野果和生鱼充饥。”
蒋术奇想要挽留,但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云漠光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早起是不是客房的床不太舒服?”
蒋术奇尴尬的笑笑,简陋的硬板床的确让他这具养尊处优的身躯不太舒服。
“你知道那里从来没有人住过,实在是来不及准备,今天我去订一张舒服的床来,怎么样?”
只见他目光闪动,木木地盯着她,“不要破费了。事到如今,我哪里还在乎这个,你还受着伤呢。”
“你不用担心,我除了有千金难买的黑山金莲,还有万人难求的麒麟血膏,最多七日,就能好全。”
“可这七日,疼痛无法避免。”
云漠光目光坚定道:“没关系,只要仇家不找上门,七日够了。”
蒋术奇悬着的心落下半截,诚恳道:“这几日换我照顾你。”
云漠光内心一暖,很想再为他最后做点什么,心里生出来一个好主意,便道:“术奇,之前祖父告诉我几句疗伤用的心法口诀,要不要跟我一起试试?”虚静经是无极门独特的疗伤圣法,是多少门中弟子苦求不得的高等武学。
蒋术奇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为了解云漠光的为人,所以当她避重就轻时,事实往往避轻就重。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武林规矩众多,有门派之分,还有严苛的规则与之相配。我不想你因我受到师门责备。”
“不会的,我祖父向来看不惯中原武林的条条框框,不然何必跑到西域另创一片天。”
“令翁是汉人?”
云漠光点点头,“不光我的祖父是汉人,我的众位师父里也有几位是汉人。师门就像大书院一样,想学什么都可以,不过最多学三种。”
“竟有这样的地方?少林、武当、华山也没有过这样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废的呀。”
方旭小跑着把早点买回来,“谷主,云姑娘,趁热吃,凉了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云漠光远远地便闻到了香味,“是不是油酥饼和阳春面?”
“云姑娘的鼻子可真灵!”方旭点赞,便把食篮里的早点一一摆在桌面,着阳春面、油酥饼、芝麻油汤包。
无奈云漠光的右手抬不起来,只好左手去拿油酥饼,“都是我喜欢的,一起吃吧。”
“方旭坐。”蒋术奇再摆上一副碗筷,方旭笑逐颜开,“谢谢谷主,那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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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珠脱离青青的草叶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随后在阳光下一闪便消失了。
“大姐!大姐!”云天泽和云天卓像两股刮过来的风,涌进了观止斋,“你的情郎要来喽!”
卫天雪瞧见两个奶娃娃大汗淋漓的邋遢样子,不由喜由心生,“你们俩小子,谁是我的情郎?我怎么不记得。”可最先想到的还是蒋术奇三个字。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孟公子!”卫天泽咧开牙,抖了个机灵。
“他要来?我怎么不知道。”卫天雪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爹爹刚接的消息,我们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卫天泽得意洋洋。
“是过来查闻空福祉的。”卫天卓补充道。
“大姐,我好崇拜未来姐夫,你一定要带他过来玩。”卫天泽提出了请求。
“你喜欢他?为什么?”
“一表人才,天资不凡,武艺奇高,是我和弟弟的榜样!年初,他打赢了水匪之首黑鹳,帮渔民铲除了奸恶之徒,干了件大好事。”说着说着,卫天泽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卫天卓补充道:“还有,今年他与三清剑派首徒钟子砚比试,缠斗得难舍难分,在关键时刻使出一招看家本领‘神火映’,打退了钟子砚的攻击,彻底绝了钟少侠的后路。”
“还有还有——”两个小鬼头话赶话,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
卫天雪扯了扯嘴角,随即绷起脸来,“别说了!”大叹了一口气,“就算我邀请,他也不一定来呀。”
“你是他的未婚妻,不应该是他喜欢的人吗?”卫天泽忍不住问。
卫天雪泛起愁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未婚妻的意思呢,就是他要娶的人,不一定是他喜欢的人。”
“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娶回家呢?如果是我,我肯定娶喜欢的姑娘。”卫天泽不懂为什么姐姐在听到这句话时流露出的表情那么悲伤。
卫天雪的眼眶微微湿润,“是呀,未婚夫也应当是我喜欢的人才对,可越是基本的道理,越不容易明白。”
卫天卓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啊,听说梧桐谷谷主也要来。”
“真的?”果然卫天雪湿润的眼眸一亮,心想有机会要与他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