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玄越看天色越像自己的清灰色的脸色一般。
谢宗主狠狠地甩了他一计耳光,责骂他不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去调查,反而用下三滥的办法去威胁利诱,还被人家将了一军,实实在在丢了谢璞院的脸面。想来想去,他只有连夜前往乾元山庄找孟松承诉苦,心想看在三妹的面子上,请他代为出面解决跪在门口的百姓。他叹道: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该如何是好啊!
没想到谢思玄的难处并没有令孟松承感同身受,反而惹来一阵怒斥。
“胡闹!早就跟你说过凡事要讲证据,你无凭无据去招惹云杉居做什么?况且,我原打算请她帮我们一道找出薛荻和柳白樱的下落,这倒好,她是决计不会帮我们了!你惹出来的烂摊子,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看在无双的份上,孟兄你就帮帮忙吧!谢璞院方圆十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也实在没办法了呀。记得红姑精通医理,能不能请她前去看看?”
“红姑外出替家父办事,不在山庄,你另寻高明吧。”
“孟兄,你总得替我想想办法啊。”谢思玄哀求道。
“与其大海捞针找人解毒,不如亲自上门道歉,顺便昭告云漠光清白无罪,想来她不会与你为难的。”
“我?给她道歉?”谢思玄不耐烦道,“她算什么东西,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谢思玄,你好好用你的榆木脑袋想想,围堵云杉居,她怎么同柳白樱见面?抓不住柳白樱,你如何同无双交代?”
谢思玄愣了愣,仿佛是这个道理。
“识时务服个软,方便引蛇出洞,这是必须要下的一步棋。何况,你没有证据证明无双所中的毒是传花击鼓香,只是柳白樱这么说了。也没办法证明传花击鼓香别人就制不出来,就算是云漠光所创。”孟松承反问。
“就这么饶了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你看她现在给我出的难题!”
“不愿意?那你就等她出更多的难题吧。”
“不行不行。孟兄,要不这样,你做中间人牵个线?”
“免了吧!若我出手那谢璞院才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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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光坐在房门前台阶上,一直到夜晚。
天上先出现粉润的云彩,然后是如血的晚霞,最后是高高的月亮。此时的月亮如透亮的银盘,远远地悬在天边,星星躲在月亮身后,显得更加遥远。
她不禁问它道:“你总是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孤单呀?”
明明是夏夜,可落寞的情绪就像是深秋的落叶在心里叠了一层又一层,像厚雪般盖住全身每一处毛孔。
站起身回到屋子里,原本熟悉的安稳港湾变得陌生冰冷,云漠光的心头泛起针扎般的酸痛。一步步在方寸之地辗转,心脏的温度越来越低,连带着身体都开始感觉到冷,不得不从柜子里翻出所有的火折子,将烛灯一盏一盏点亮。
点亮的那一刻,好似内心有了决定。
她依次抚摸每一件家具,一一同它们告别。然后,从柴房里拿出斧头,将院里的秋千劈成几根木头,找了一根捆上布,在松油里滚了一圈,凑近烛灯,点燃了火把。
就让尘归尘、土归土吧。
祥和的夜晚,没有什么比火光更摧枯拉朽的了。
屋内的幔帐像火舌一般席卷而上,将偏僻的昭平巷一下子照亮。
云漠光冷眼瞧着一切,内心经历了悲、怒、哀、喜四种情绪,最后涌出舒畅的释然。云杉居,一个困了她太久的地方。茫茫云海,郁郁杉林,她要去寻找真正的家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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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松承赶到云杉居的时候,冲天的火苗刚刚被扑灭。秀雅的云杉居从一间不起眼的家宅变成了众目睽睽下的废墟。
他推开通身炭黑的门,院落中央一个木桩插在花坛里,下半截乌黑,上面挂着一条被烧掉半截的红色衣裙,衣裙上镶嵌的金色垂坠儿一半跌落进焦黑的泥土里,化为半融化状态的残币。房间内已经找不出一件完好的家具,所幸救火及时,房梁和立柱没有过多损毁。
这是孟松承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
“孟兄,你看,我听你的还被小丫头摆了一道!这不就是畏罪跑路,里里外外哪还有她的影子?”谢二公子生的白面书生模样,此刻却一脸横相。
外面聚了许多人在不停地咒骂,道:“这大半夜的刚睡着,真是被小贱人连累死了。”
“怎么回事?”
有一位眼瞎的年轻男子衣衫褴褛,自告奋勇抢先解说,道:“想来是上苍有意惩奸除恶,所以赐予一道晴天旱雷劈中了此地,吓得云姓歹人夹腿潜逃。”
孟松承叹了一口气,“你是哪里的说书先生?”
“在下不才,欲投鸿云酒家,还请孟公子引荐。”
孟松承塞给了他一两碎银,“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围观之刃见有利可图,纷纷答道:“向东边码头走了!”“骑马往西走了!”“往南飞走了!”如池塘蛙声一片。
“四周我都派人搜过了,没发现!这杭州城内,她唯一能去的地方,除了梧桐谷还有哪啊。”谢思玄道。
“是谢二公子吗?”人群里突然有人发问。
“是我。”谢思玄不耐烦的答复道。
“谢二公子,救救小人的眼睛。”剩下那部分那些蹲守在云杉居门口的眼瞎耳鸣之人终于等到了救星。
家门口的难事还没有解决,云杉居的一波又贴上来,谢思玄感到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云漠光躲在梧桐谷的答案很快被证明并不成立。
就在这时,蒋术奇匆匆而至。夜晚水逆,他到的最晚。眼见化作废墟的云杉居,他的内心荒凉而震惊。
与孟松承迅速一览不同,蒋术奇细细地查看了每个房间,连已成炭的椅子都执意要扶起来。唯一几无损毁的是客房的那张床,其他物件已经没有任何修缮的可能。
最终兜兜转转后,蒋术奇的目光定在了那件烧没了一半的红色套裙上。这是之前云漠光常穿的一套,病床前这套衣服出现过很多次。恍惚间,仿佛云漠光出现在他面前,令他想要抓住这道身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边缘的那刻,炭化的裙摆一下子如尘埃飘散落地。
蒋术奇望着手掌里的温热的灰烬,就像过往的记忆都成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