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茫茫江湖,慕容氏世居西南蜀地,幽居云梦谷,甚少涉足中原。云梦谷现任谷主慕容施被世人称为“金佛手”,能医治百病,起死回骸。百年积累,云梦谷门下弟子众多,遍布五湖四海,被各国视为上宾,地位尊崇。
因为病人众多,慕容行云每年最多外出一次。上一次踏足江南,还是陪同母亲外出探亲,他的舅舅正是声名鼎盛的乾元山庄庄主孟千山。
听完曲、品完茶,恰好到约定的时辰,应邀而来的客人陆续到场。
最先到的是梧桐谷谷主蒋术奇。
在江南一众世家子弟里,蒋术奇年龄偏小,属于后辈,足足比慕容行云小十一岁,虽熟知彼此姓名、家世、事迹,但结交不深。故得慕容行云主动相邀,令蒋术奇倍感荣幸。
深居简出的蒋术奇肤色胜雪,喜欢着白袍点墨竹,长发随意而系,仍是与世无争、脱俗出尘的模样。待他如清风拂面般缓缓走进,似山石般的明晰面容、似清泉般的清透眼眸,因岁月的波折愈发显得通透清冽。
沈照曦亭亭玉立地站在慕容行云身后,痴痴地探出一双眼睛,打量着蒋术奇的所有动作和神情,最终落在了笔直的眉梢上,那顶端的眉头微微皱着,泄露了蒋术奇平静淡泊的伪装。她想,究竟是什么事悬在他的心上?
再看慕容行云。
他本就年长些许,加之操劳略显沧桑,常年外出考察草本,皮肤晒成了浅麦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身形高瘦,着质朴不失细节的芽灰色棉袍,低调如常,幸而气质超然,才不至于被气质高雅的蒋术奇衬托得泯然众人。
可俗话说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面对慕容行云,蒋术奇的态度反而更加恭敬而谦卑。他率先俯身致意,表现出一副真诚恳切的态度,道:“今日得见慕容先生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蒋谷主无须客气,刚出川蜀便听闻你吉人天相、否极泰来的消息,作为医者,喜不自胜。一年前未能亲自施以援手,实在是抱歉。”
想到因此结识云漠光,蒋术奇会心一笑,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重获新生深感幸运,对命运造化不敢再有微词。慕容先生胸怀大爱,医天下人,短短月余,不仅将江陵的疫情迅速平复,更是顺手医治了众多百姓的疑难杂症,无人不晓,无人不服。”
“蒋谷主谬赞,人医医人,是分内之事。”
“在下有意相请慕容先生光临寒舍,不知意下如何?”
“我自会携关门弟子登门拜访。”慕容行云意味深长地看了身后的沈照曦一眼。
“术奇,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呀?”沈照曦闪出身来,浅浅地咬住下唇等候他的回答。
“沈大小姐,我还不至于生个病就失忆了。”
“那你欢不欢迎我?”沈照曦嫣然而笑,伶牙俐齿地模样灵动极了。
“沈大小姐如今有照晖兄和慕容先生照拂,肯屈尊拜访,梧桐谷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沈照曦甜甜一笑,像一朵迎风的牡丹花富贵可人,“那就好。”
蒋术奇继续请教道:“不知慕容先生会在杭州停留多久?”
“等观礼结束,我和温先生即日返程。至于沈小姐,也许她更愿意留在杭州待一段时间。”
就在话间,一对主仆身影蒙风尘乘风而来。因垂花楼地处闹市,避免伤到行人,两人临了特意放缓行速避让。孟松承与慕容行云隔着人群泯然一笑,百般哀思皆在不言中。
“慕容,你可算是来了,姑姑的身体还好吧?”较昨日,孟松承的形容略显憔悴。
“母亲很好,收到舅舅发来的请柬,热泪盈眶,要求我必须前来祝贺你成亲之喜。”
孟松承不失尴尬地笑笑,“备婚仓促,迎接不周,在此多谢姑姑记挂了。”
“要知道,在延绵子嗣这件事情上,她唯一能指望的也就你这个外甥了。”
孟松承苦笑万分,“姑姑不对我失望就好。慕容,即然千里迢迢到了杭州,不必在客栈落脚,收拾行囊随我住进家里吧。”
慕容行云看淡江湖名利,与势必争先的舅父孟千山并不投缘,不由面露疲色,道:“垂花楼离乾元山庄很近,倒也不碍事。况且……”沈照曦在垂花楼进进出出不受约束,更为方便。
“你还有病人?”孟松承借机试探。
慕容行云道:“没有,暂时并没有想抢走全城大夫生意的打算。”
“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孟松承试探道。
“没有。”
“何时撤离江陵的?”
“三天前,卯时三刻,大约天刚亮时,我们就启程了。”
孟松承脸色一沉,眉目失焦,令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云漠光被送到余湾村时,慕容行云已拔营离开,那她现在在哪里?
当问询之意过于明显时,那醉翁之意显然并不在酒。
“究竟是何事?”慕容行云也倏地严肃起来。
孟松承缓了缓神,临时想了个理由,道:“一位下属的娘子正好是江陵籍人,计划回乡探亲顺路寻你治病,不巧了。”之后他迅速转移了话题,“父亲若是知道你我见了面,作为东道主任由你住在客栈,定会天天派人前来嘘寒问暖扰你清静。你可要想清楚了。”
考虑到舅父重视颜面的脾性,大概率会是这样的结果。慕容行云只想悄声来悄声走,便宜行事,“舅舅的脾气,罢了,我随你走一趟。沈小姐,要不要随我们搬去山庄住十天半月?”
沈照曦明白先生在给她机会,立即接话道:“哎呀,乾元山庄我就不去了,待在这城里热热闹闹得多有意思。若是你们不放心,嗯……不如,我去梧桐谷做几天客可好,蒋谷主?”光明磊落的模样倒令她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了。
蒋术奇反应不及略显惊诧,语顿当场。
“哥哥若是知道他的朋友不肯接待我,定会寒了心呢。而且,我这个吊儿郎当的大夫还能帮你调理一下身体,你根本不会吃亏的呀。”沈照曦用心的哄热蒋术奇冷静的心意。
孟松承顺水推舟道:“如此甚好,照曦的安全得以保证,而且过不了几日,照晖兄也会赶到。”
于是蒋术奇应承下来,心想若是漠光回来还能跟沈照曦探讨关于药材的话题,“沈小姐,你放心,在下定会选一处清净的所在,让你住的舒服。”
趁众人齐齐赶往垂花楼厢房聚餐,贺然挤到公子身边,问询道:“公子,要不要我跑一趟江陵?”
“此时不宜节外生枝,以免被红姨察觉。你另找亲信去调查她的下落,务必谨慎行事。”
“公子,何不将消息透露给梧桐谷呢?此事由我们出面不合时宜,从梧桐谷的立场出发再合适不过。”
孟松承看向蒋术奇,碰巧他犹疑的目光也落回自己身上,断然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