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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东西植松柏 左右种梧桐(中)

云海无极 周伽童 4505 2024-07-11 19:24

  晨曦中,山花盛放其间,香气浓郁。一时,山林中传来簇簇的轻响。

  山荫处,梧桐枝叶遮天蔽日,光线近乎全无,地生迷障,令人不敢前进。

  忽从密林中跳出四抹灵纵的青影,如屏障立定在两人一丈之前,四把利剑闪出微光。他们立在花丛白雾之中,男子着墨绿衣衫,女子着松绿色衣裙,样式朴实,发束简易,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我等道是何人,原来是孟公子和谢三小姐。”

  孟松承不是第一回到访梧桐谷,自是知晓梧桐谷的规矩,道:“劳烦传话,在下有要事拜见谷主,这是拜帖。”他从袖口取出,拿在手上,轻轻一掷,拜帖飞出一丈,被为首之人接住。

  那人阅后,四人纷纷收起了剑,霎时隐而不见。

  孟松承和谢无双经过山石继续前行,穿过稀薄的白雾,淡雾之中露出来的一角屋檐如天空中漂泊的游船,正是梧桐谷正门。梧桐谷正门就开凿在山壁之上,穿过山体直入谷腹,才得窥见山中桃源。

  一位身穿嫩绿色衣衫的侍婢迎来,道:“请两位随我前来。”

  侍婢恭敬将二人引至会客的清心斋,贺然替主公向梧桐谷奉上厚礼,顾晚晴恭敬接过,备了好茶接待两位,“孟公子、谢三小姐,晚晴有礼了。谷主与云姑娘去了后山采药,还请稍候片刻。”

  谢无双见梧桐谷众人皆眉有喜色,轻呷一口茶后,道:“许久未拜访梧桐谷,今日一来便尝到了顾姑娘亲自点的白茶,实在有幸。”

  顾晚晴微微俯身表达谢意,“不敢,谢三小姐过誉了。”

  “后山种了很多药草吗?”

  顾晚晴点头笑道:“是啊,正好有一片空地,云姑娘瞧着浪费,便随手撒了些南星半夏的种子,没想到就成活了。”

  卯时的梧桐林,愉悦的啼鸣声。

  晨光透过梧桐林厚厚的叶子形成一束束的光簇,照在云漠光扬起的脸上。额间一圈琥珀垂坠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她就像一个红色精灵,点亮了绿色的从林。漠光腾空而起,在众多树干、高枝间旋转跳跃。她明媚的笑容、清脆的笑声,悉数填充在他的脑海,久久不去。

  蒋术奇瞧她心情明媚,眼神焕发出别样的光彩,“药草还没去看,便在这里赖着不走了。”

  她忽而跃至他的跟前,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昨晚宿在帐篷里,让我想起从前,想起天山的云杉林。每逢暑期,便与三五个好友一同躲进去玩耍,比试谁的轻功最好。躲个七八天,看谁捱不下去偷跑出来。”

  “昨晚你说了梦话,喊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就是你口中的好友吧。”

  “我竟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云漠光有些小紧张,“要是知道,怎么也不能同你睡一屋的,扰你清梦,多不礼貌。”

  在躺椅上睡了整晚的蒋术奇肩膀还有些酸,但酸痛的身体包裹着的那颗心是甜的,微咳道:“是我冒昧,好在你睡得沉,没有被我的咳声吵醒。”

  “你一定忍得难受吧。”

  蒋术奇望进她纯真好奇的眼睛,忽然一笑,心道:傻瓜,忍住欲望才难。想起昨夜云漠光的喃喃呓语,犹豫着问出口,“昨晚你梦到了好多人,但只有一人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檀枞,他是谁?”

  云漠光一惊,脸涨得绯红,“也是我的朋友。”

  蒋术奇想起昨夜梦里她流下的那滴泪,令人无限的心酸,“是位很重要的朋友吧?”

  云漠光愣了一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答道:“是很重要,想到他,就像有一座山,沉甸甸的,压在心里。”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见她无比失落,蒋术奇的心脏仿佛被一把柴钝的刀削去一块,忍不住用全身的力量上前抱紧她,“你知道吗,这也是我对你的感觉。”

  “术奇——”她刚想拒绝。

  “我不想让你走。”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嘴唇触碰到她的发丝,鼻尖都是她的气味。

  “谷主——谷主——”方旭远远地跑来,见到两人拥抱在一起,立即转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蒋术奇主动放开云漠光,问道:“何事?”

  方旭心知坏了谷主的好事,尴尬的挠挠头,“孟公子和谢三小姐到访,请您和云姑娘过去。”

  作为谢老夫人辞世的见证者,蒋术奇不忍拂了谢无双的颜面,忙敛住心事,前往清心斋会面。走时还不忘拉起云漠光的手,“一起去。”

  两人穿过后堂现身,第一眼便看到桌上的一摞礼品。

  蒋术奇一瞧便猜出了他们的来意,揶揄道:“孟兄,这恐怕不是来看我的吧?”

  “蒋兄,我也不记得你有缺什么东西。”

  谢无双笑道,“真是瞒不过术奇的眼睛。”

  “这里头有常千银饰铺的锦盒,谁不知这家店专做女子头饰。”

  谢无双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恭维道:“想来拜访府上贵客,自然要花足了心思才行。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无双有事要请云姑娘帮忙。”

  云漠光口渴得很,连喝了几杯白茶,“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

  “是。能否告知我另外一种毒的名字,好让我锁定下毒之人的身份。”

  云漠光笑笑,“连症状都没有,是断不出来何种毒的。”

  谢无双稍显失落,“没想到连唯一的线索都断了。”

  “谢三小姐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也许下毒之人并不懂两种毒药性相克,两次可能是同一伙人?谁下的枯星散,谁就害死了谢璞院少夫人。”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无双恍然大悟,道:“是了。只要按图索骥,总不会徒劳无功。听松承讲,云姑娘能够得到黑山金莲解枯星散的毒,当真是年纪轻轻就见多识广、阅历不凡。”

  此话一出,倒是令蒋术奇颇感惊诧,他从未过问枯星散解药的配方,竟不知需要黑山金莲入药。试问天下间谁人不知黑山金莲的珍贵。

  云漠光并不想回答,只简单回了几个字,道:“这种事,一事一议吧。”

  “黑山金莲常年由辽军把守,云姑娘如何得来?”

  回答问题之前,云漠光先是看了孟松承一眼,而后才把视线放回谢无双身上,对两人的双重试探略有不屑,“先前同孟公子解释过一边,再说一遍也未尝不可。黑山金莲是金贵,可比不上天山雪莲的稀有,用天山雪莲交换黑山金莲,是辽国贵族非常喜爱的交易。”

  蒋术奇神思一震,哪里想得到治愈自己竟需要如此成本?无论是天山雪莲还是黑山金莲,均是千金难买,五百金的酬金简直不值一提。

  “如此一来,我死心了。若是另有方法为我解毒,云姑娘不会像现在这样拒绝我,对吗?”

  云漠光笑笑,“属实是能力有限。”

  孟松承见两人话题终结,问道:“不知两位对临海山庄的祸事有无耳闻?”

  蒋术奇点头,“郭庄主被毒杀,蒋某深感惋惜。还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眼看就要平复沿海一带的海匪,实在是功亏一篑。”一句话就点中了乾孟山庄的痛处。郭元盛效忠孟千山,收复沿海一带也是乾孟山庄的心愿。

  孟松承的目光变得深沉幽暗些许,“不急,沿海一带早晚会收入囊中。在那之前,必须找出杀害郭庄主的凶手。我特意从清溪县带回了毒物的样本,想请云姑娘帮忙检验。”孟松承一伸手,贺然立即将一个方形木匣奉上。而后他站起身来,走到云漠光面前,打开木匣,露出一贴如同膏药状的东西。

  云漠光没有立即接过,目光倒是沉入了木匣,这一贴是剥离好的茶渣。

  谢无双嘴角不自觉的绷起,她从未见过孟松承屈尊的姿态,尤其云漠光安坐如常,一点点礼节也没有意识到。

  “据郭夫人讲述,进屋后郭庄主因为口干舌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须臾间便倒在地上。”

  云漠光这才接过,对着木匣闻了几遍,便将木匣放在一边,问道:“郭庄主的死相如何?”

  “皮肤青白,嘴唇发乌,口齿渗血,瞳孔失色。”

  云漠光吸了一口气,道:“听描述像是中了乌头青。”她从袖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秀巧的匕首,刮了一块毒膏放入一旁的杯盏中,而后飞速用匕首后侧在左手食指划了一个小口,动作之快令蒋术奇来不及阻止。鲜血顺着指尖流入杯盏中,一接触到茶渣,便由红转黑,血质咕咕地起泡,变得一滩松散。

  云漠光嘴角一颤,“不是乌头青啊。”

  “邱大夫也说药性比乌头青更甚,推测是植物提纯的方法造成的差异。”

  她悠然地擦拭匕首的污痕,“孟公子,我如今毫无头绪,但若是你告诉我交予了几位大夫化验,说不定对我有启发。”

  真话假话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孟松承看穿了她的心思,“三位,大夫的数量会影响你的结论吗?”

  “会,如果是送到了慕容先生那里,我就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思考了。”

  孟松承用微笑化解着脸部的僵硬,“慕容太远,而云姑娘你近在眼前,依靠你的智慧更加明智有效。”

  “比乌头青还要猛烈的急性毒药不是没有,但气味如此特殊的毒药我想起一种。”

  “气味特殊?”

  “以我所知,茶的品质分三六九等,从茶渣的叶片来看,郭庄主日常喝的茶最多是年初新下的一级龙井,可茶渣经冲泡多次后,香味仍像特级龙井般浓郁,唯有奇鸧九头毒可以做到。”

  “奇鸧九头毒?”谢无双睁大眼睛,惊讶道:“这种毒我在祖父的札记里看到过,是大理国的一种鸟,甚为罕见,当地人称之为彩鸧。选取世上九种毒性最强的毒物,与彩鸧鸟的唾液混为一体,名字取为奇鸧九头毒。彩鸧鸟以茶叶为食,故此毒茶香四溢。但这种毒药已经随着毒圣石天机的逝世而销声匿迹了,天下间无人能制成啊。”谢无双的祖父谢绩廉称号“武林学士”,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百晓生。

  听谢无双猛然念出师父的名字,云漠光颇感意外。师父已隐居多年,中原竟还有人记得他。这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岂不是要胡子翘上天?石天机本人曾炫耀说,天下间没有人可以做到像他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何曾想他老人家的一举一动老老实实的被记在札记里。

  “还以为中原人并不知道奇鸧九头毒的存在,没想到前任谢宗主江湖百晓,留了一笔给后人。”

  谢无双问道:“云姑娘年纪尚轻,怎么会得知此毒呢?”几人好奇的眼光纷纷落在云漠光身上。

  云漠光不看别人,单单看着蒋术奇,“因为我学的从未不是医术,而是毒理。石天机,恰恰是我最尊崇的人。”这句话看似回答了谢无双的疑问,实则恰好隐藏住云漠光的来历。

  一道晦暗的阴影在孟松承的瞳孔里闪过,“原来是我们竟都被云姑娘骗了。”

  “实在抱歉。”

  孟松承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嘲讽,“怪不得,对于毒药,云姑娘的推测总能比常规大夫抢先一步。”

  云漠光不卑不亢,浅笑道:“术业有专攻,不怪他们。”

  “看来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孟松承表情逐渐凝重,“薛郢承毒圣衣钵,才学到七分,便惹得武林大乱。而凶手能够复刻毒圣的登峰之作,必是比薛郢更难以对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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