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好好活着,我救他
靖王妃哭得悲痛欲绝的贴身嬷嬷难掩悲伤,她抬起头高呼:“主子,你慢些走,等等奴婢,奴婢这就随你去了。”说着就一头撞向了床边的矮几。
亏得骆辰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随后与她说道:“放心吧,她死不了!你要追随她的话那便安分在一旁候着,莫要胡闹!”
“她已经形容枯槁,食不能下咽了,水都喝不进还怎么活?”她话刚出口立刻引得那叫霄凡的白衣公子愤愤的反驳。
他这一张嘴可不得了,瞬间就将众人的希望灭了个干净。
老太君嘴唇翕动半日才吐出句话,“好孩子,我知你是不忍心,但何大夫已经说了便是无力回天了。”
骆辰星一时被激起了好胜心,起了股好大的情绪,不觉眼神凌厉声音也高了些。
“真是聒噪,都安静些!喝不了就想别的法子!我说死不了她就死不了!”
她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场有些大,一时间竟让短时间经历大喜大悲的众人来不及消化。
骆辰星顾不上照顾他们的情绪,转身朝跪在地上的下人问起了话。
“平日里是谁照顾王妃饮食的?”
“奴婢,是奴婢一直伺候着的。”方才那婆子抽抽搭搭的回答。
“那别跪着了,过来搭把手。”
婆子虽胆怯又担忧,但看着一脸专注又冷静的女子莫名地信任,心甘情愿地走上前听从吩咐。
“来几个人,把窗户都打开,床上的帘幔也都扯了。”
下人们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起来,惹得大长公主一阵恨铁不成钢,捣着龙头拐杖砰砰直响。
“还不快去呀,都听她的,愣着做什么呀?”
随后又抓住老太君的手焦急道,“桂琴,我与相识一辈子了,我何曾害过你?温柠这孩子如今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坏到哪里去?你好歹也试一试!”
老太君茫然的看着老姐妹,半晌她也想通了,是啊还能坏到哪里去?
“都听姑娘的。还不快去!”
下人们这才起身照着吩咐干活去了。
“慢些扯,防着点灰尘。叫外面的人去酒坊要几坛头锅最烈的酒来。”骆辰星手下飞快的翻出一包银针,语气平稳,不急不徐。
何霄凡一时处境尴尬,他们何家世代从医,门徒众多,宫里的御医大半都是何家门徒。
他本人更是天赋异禀,十二岁便已名满天下,这些年经他治好的病人成百上千了。试问谁人不知“回春堂”的少东家玉面神医何霄凡?
他今日被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众怀疑呵斥不说,何时受过这般冷待?
他双眼死死盯着对方,不错过一个细节。
骆辰星掀开被子瞧了瞧王妃的脚踝,又按压了各处的皮肤问婆子,“王妃不吃不喝多久了?”
“彻底不吃不喝四五日了,之前只是吃的极少,但水是喝的。奴婢也一直试着炖了各种汤给王妃滋补。可从去年开始王妃吃了就会吐,也吃不下。”
“腹泻了多久了?”
婆子心下奇怪,她是如何得知王妃腹泻的?
嘴上老实回答道,“时好时坏的一直有,可这一个月来加重了。脸上瘦'了,身上确胖起来了,你看看!”说着就指着王妃的肚子给她看。
骆辰星看了急眼,然后摸了摸她的全身,知道王妃是长期营养不良又忧思焦虑造成的症状,看着可怕其实并没什么严重的问题。
把脉也并没发现什么其他并发症,不算特别严重。
得亏了这个婆子长期给她炖汤,不然就不好救了。
众人就见她从药箱里取出两瓶药扯了根绳子挂在床头挂床幔的铜勾上,又从一方铁盒内取了个半透明柔软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细管子一头插进药瓶,又将另一头的连接上细针插入王妃手腕处的血管内。
刚一插入就见瓶子内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气泡,药汁顺着管子进入到王妃的体内。
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么给人“灌药”的,都静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骆辰星调整了下点滴的速度,便直接一屁股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在一旁的盆里净了手,一边号脉一边贴着耳朵听腹腔中的回音。
微皱着眉头神情专注而沉静。
一直为母亲揪心的杨旭不经意间视线落在骆辰星的脸上,不由地气血翻滚。
他也曾见过她,那时她还很小自己也很忙,又不善言辞所以接触的不多。倒是他的好友辰玦,是真疼惜他这个妹妹的。
他跟辰玦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曾同袍而眠,一起在战场上拼杀,也曾在树下对弈争得面红耳赤,还一起醉倒在大漠上误了事然后一起挨军棍。
他见过他狼狈的样子,也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当然见过最多的还是对方浑身是血杀红了眼的样子。但印象最深的是少年一脸柔情眼睛发亮的模样,他那个模样只有在谈论起妹妹时才会出现。
在他嘴里听不到妹妹一点的不好,她是天下最聪慧的,也是天下最漂亮的,更是天下最好的。但凡说他妹妹半点不好,他都能红着脸跟人拼命。
每次出征回来,他一路上与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妹妹。想象着妹妹见到他的模样,说妹妹做的菜多么好吃,杨旭曾不胜其烦想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会做什么菜,怕是吃饭都要别人喂。
但这种话他不轻易讲,一讲对方准会嚷嚷着说他没福气,没有妹妹就算了,还太老。要是年轻几岁便可以考虑入赘到他家给他做妹夫,每每气得他肝疼。
但每次到了云中整理了军务他就要回京,大一点之后他那个嘴中神仙一样的妹妹总被送到什么地方长见识去了,见得很少。
他记得辰玦总说他妹妹长得最像他。
如今一看还真是很像,眉眼像、鼻子像、酒窝像,此刻专注的样子简直与那人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起辰玦在引开追兵前交代他的话,他让他好好活着,交代他照顾好他的妹妹。
想起这些他突然感觉眼眶酸疼,他怎么到现在才想起这些呢?
可是想起又有什么用,拖着这么副宁人厌恶嫌弃的残破身子,他又能护住谁?
而此刻的骆辰星似乎是有了结论,她接过下人送上来的烈酒将银针泡着,然后众目睽睽下拿起一个带着银针的管状物插入了王妃腹部。
拔掉塞子之后那管子里水流如注,王妃的肚子肉眼可见的扁塌了下去,接着被判了死刑的王妃吐出好大一口气,然后咳嗽了起来。
“活了!老夫人,夫人活了!”见王妃悠悠睁眼,婆子再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惊喜,不顾形象的大喊了起来。
此刻惊喜大过一切,没人顾得上追究她的失礼,老太君激动得几步走到床前,看着儿媳又哭又笑。莫璟宥也狠狠松了口气,看了看身旁脸上有了活气的杨旭宽心了不少。
何霄凡最激动,他率先上前一把捉住王妃的手把脉,脉象确实好转很多!正想开口就被她出声赶了出去。
“王妃目前没有脱离危险,接下来的救治怕不方便,还请诸位回避一下。”骆辰星适时地出声提醒,此刻众人对她自然是无有不依的,纷纷退去了外间。
她这才扶起王妃,退下她的外衣开始施针。
她下针又快又准,下针的穴位也独特,好几次在一旁协助的婆子都惊出一身汗。
可见没多久王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回转,渐渐地又开始冒汗,她又惊又喜,只聚精会神的看着。
“咳咳咳...”王妃轻咳出声,接着微微睁开了眼,这下算是彻底醒了,她这才慢慢走出了屋子。
一群人又冲进了屋子。
何霄凡上上下下检查了许久,才看着倒挂在铜勾上的瓶子若有所思...
其实方才这些都不是最难治的,刚才王妃也并没死,只是吃喝不进只能死路一条,能进食就有可能会慢慢好转,只是有可能。
可不会这么快!她能这么快,是挂着的这些药的功劳,这药明明看着像清水……
何霄凡显得出神,但老太君见他这副神情,一颗心又高高悬起,忙问道:
“可是有什么不对吗?媳妇儿她...”
何霄凡连忙解释,“老夫人放心,夫人吃喝不进,药石难医,如今骆家姑娘将药注入体内,便能治。”
愣了愣又道:“骆家姑娘这药注入没多久就能有如此功效,定是世间难寻的良药,王妃暂且不会有事的。”
骆辰星当下认真看了看这个何霄凡,他的确是个医术精湛的中医,如果学习一下现代医学知识应该比她强不少。
她的药自然是世间难寻的好药,她为了提炼这些药这些年耗费了多少精力财力,好歹也是堂堂侯门的大小姐,却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
更可气的是爱医学并不是她的最爱,当时迫于医学世家的压力才考的医科大学,研究生一毕业就转行了。
真是可惜了这一身的本事!
前世如果知道那么年轻就赴死她绝不会辛辛苦苦读十几年书...
看了眼药还要好一会儿才打完,她这才抽出空跟人解释了起来。
“王妃身上的病不是很严重,只是长久郁结又不好好进食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所幸王妃身边的嬷嬷经常给她炖汤滋补,王妃原本身体底子也好,并没伤着根本。
暂时也不用吃药,我会给她吊针养的。等王妃彻底清醒了后,再一日少量给她喂些牛乳,粥水之类的,然后再逐渐增加。切记千万不要一开始就由着性子过量进食。一会儿呢我列些滋补的药膳让厨房做给她吃,慢慢养着过不了多久她便好了。”
刚说完就听窗边的丫鬟一声惊呼,她赶忙过去看就见王妃一把扯掉了挂在胳膊上的针,药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骆辰星一时心疼,赶紧挂起软管。
正要责备几句,就看王妃湿着眼眶虚弱的躺在那里,吃力地说,“不要救了,我不会进食的。就让我随夫君去了吧。”
“你胡说什么?你走了你要你儿子怎么办,谁照顾他?你是做娘的你怎么能丢下他独自就走了,无论如何你都得为他撑着啊。我也是做娘的,两个儿子,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走了我不也在撑着吗?”老太君说着眼泪一串串滚落下来。
杨旭急忙过来,他双眼泛红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我撑不住了。你让我走吧,媳妇不孝,母亲,可媳妇实在撑不住了。满儿再也站不起来了,媳妇救不了他。媳妇儿看着他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的样子心如刀绞,一刻都撑不下去了母亲!”王妃声嘶力竭的哭喊震的在场的人心颤。
骆辰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不知前世的她如今是怎样一副样子,是死了还是不见了?她妈妈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副样子?
她又难过又伤心,眼前重影叠叠,妈妈的脸与王妃重叠。
她身不由己般上前,拉起王妃的手出口安慰道:“你别怕,都会好的。你好好活着,我可以救他的。他还会和以前一样,能站起来的,你好好活着才能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