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你外祖父还时任苏州总督,手握兵权,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能为沈家人创造出一个算安稳的生活环境,而我和妹妹,生长于苏州。
十一二岁的年纪,不懂家国大事,每日所烦恼的也不过是哪个手帕好看,谁家的小姐又输了新鲜的发饰,我却不同于其他小姐,每日在田野上泥土里打滚,你母亲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因此我又每日忧心她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去,于是成日带着你母亲乱窜,弄的身上鞋子都是泥巴,一点儿也没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外祖母也没少因为此事责罚我。
等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在旁边为我求情,那双水灵灵的眼眸,沾染了泪意,愈发显得好看,我却不想让她哭,挨着罚还要对她做鬼脸,每每把她逗笑了,就算你外祖母罚我罚的更重,我也觉得开心。
有时候我时常想,若是我没碰见陛下,就那样一辈子,在苏州嫁人生子,和她做一辈子的姐妹,也是极好的日子。
但世事无常,先朝皇帝残暴不仁,百姓流离失所,那几年北边又逢大旱,苦不堪言,即便我不懂,望着城里逐渐多起来的流民乞丐,父亲一直紧绷的脸,和母亲时不时的唉声叹气,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改变。
那日,已经在府里被关了整整半年的我,快要被憋疯了,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找个机会出去转转,那时的我胆子大的很,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跟一群半大的小子什么都干过,正巧,那日母亲出门去另外一个夫人府上做客,因为我和妹妹还没有完成每日的功课,那家又没有与我们同龄的孩子,母亲便未带上我们。
我把屋子里的丫鬟打发走,找准机会偷溜到后门的一处矮墙,打算翻墙出去玩,可是很不幸,我跟你母亲打小就好,也时常黏在一起,她去我房里找我不到,把正在翻墙的我逮了个正着。
为了不让她告状,几乎没有怎么思考我就打算带你母亲一起出去。
唉,还是那时年纪小,你外祖母当时其实对我们多番嘱咐,说城中来了许多流民治安不好,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把我关在府里,不叫我跑出去玩。
可那时的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想着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再错过今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了。
于是那时的我心一横,拉着你母亲,翻墙出了府。
我和她许久没有出来,撒了欢似的乱闯,看什么都新奇,瞧什么都有意思,结果一玩就忘记了时辰。
不像我跟个假小子似的,她小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性格又温柔,我出来的时候穿的是男装又在地里滚了一遭,啥都瞧不出来了就还好,但你母亲爱干净,穿的又是裙子。
而且,无论男装,女装,看衣服的布料,也能看出我和你母亲是大户人家的里的孩子,于是被别人盯上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我那时再自作聪明,也只有十二岁,当时你母亲被一个粗犷的汉子直接抱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这是他家闺女的时候,我直接慌了,吓的六神无主,也不知道叫人,只晓得跟着那个汉子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陛下出现了。
当时陛下不过只是一个书生,但到底比我和你母亲大了两岁,也知事儿了,瞧出来不对直接去官府找了官差来,我那时抱着那人的大腿,只知道哭,你母亲也被吓到,哭的比我还惨。
话都说不清楚,若不是陛下,一直耐心温柔的哄着我和妹妹,拼凑起事情的真相。
恐怕我跟你母亲就要被带走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路,又怎么有后来的这些事呢。
后来,我和妹妹被她送回了总督府,父亲对他赞赏有加,把他和他的师傅师兄家人,都留了下来。
再后来,陛下逐渐展现出自己的才干,文能舌战群雄,武能带兵打仗,父亲愈发信赖他,一心跟着他打下了大齐的天下。
不过那时的我们,又如何想的了这么多呢,而对于我和你母亲来讲,陛下是救命恩人,单对于我来说,陛下是少女怀春的对象,是我此生势必要嫁的人。
或许那个时候,我和陛下的将来就已经被决定好了,他从来就不是池中之物,又如何会耽于情爱呢。
我对他拼尽全力的追逐,费尽心思用尽计谋,或许在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负担吧,但不能不管怎么说,你外祖父还是疼我的,而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和他定下了婚约,从那以后父亲更是对他倾囊相受,而那时的我,只顾着满心欢喜,数着手指期待着成年嫁给他以后的日子。
时光飞逝,父亲手里的兵权越来越多,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他的好,我私心想要占有他,却也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但至少我是他的妻了。
成年后,我如愿嫁给他做了正妻,可是我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心,那时大齐的版图正在一个关键的时刻,他们常年征战,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女人都留在后方,我只能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身份,伺候婆婆,操持家务。
我以为我对他的爱意会消磨在这种枯燥的生活里,可再次见到他,我知道我这辈子都陷进了对他的爱情漩涡里,怎么逃也逃不出来了。
可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太耀眼了,他是要成为皇帝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我只能卑微的像要低到泥土里,带着幻想天天祈祷。
直到他领回了另外一个女人,那才是一个女人,温柔,细心,像你母亲那样,她很聪慧,不像我,没有才名,容貌身段也比不过人家。
关键那是他师兄的女儿,你看,我连地位也比不过那个女子了。
我费尽心思即便做了他的正妻又如何,他会有很多女人,最爱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