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改口
人群中,木簪束发的男子与自己师妹对视了一眼,他慢慢起身,不知他用了什么身法,几个呼吸间,便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祝大有,后者甚至都没有察觉。
他一目十行的扫过纸片,眼光微沉,转身离去时朝师妹轻轻摇了下头。
小师弟不在名单上。
清秀的女子眉间紧锁,握着剑的手也微微用力,究竟是谁,传了假消息?小师弟到底去哪里了。
苏妙看着楼下已经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便趁热打铁,假意生气道:
“大胡子,既然名单上没有你要的人,就给我少管闲事,否则我就把你逛清风楼的事宣扬出去,看你那张大脸往哪里搁。”
祝大有胸腔如同拉风箱般起伏不平,但最后的理智让把怒气憋了回去。
他怂了,他怕了,若是真沾上了这个好龙阳的名声,他以前那些兄弟,谁还敢跟他喝酒吃肉,只怕躲都来不及。
这比要他命还可怕。
祝大有涨红着脸,将铁锤放回腰间,抱拳瓮声瓮气道;
“苏侯爷,俺……俺不管了。”说完,他头一撇,脚一跺,便退了下去。
果然,打蛇打七寸,拿捏处他最怕的东西,还怕他不低头,苏妙想到这里,看向夏如林的眼睛暗沉,如同捕蛇的猎人。
夏如林对上了苏妙的眼睛,心中一跳。
他现在已经有些慌乱,事情的走向跟他的谋划偏离得太多,若是在攀究下去,不知道还会扯出什么麻烦。
所幸当初传递假消息时都没有用枫林山庄的人,只要暗中把那些有瓜葛的人解决掉,就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
夏如林眼光微寒,但面上还是极力保持着和蔼的笑容。
“夏庄主,我们还是来说说卖身契的事,我这辈子,最恨别人欺骗,若是有人敢用假的卖身契骗我,我非得打断他的腿。”苏妙挥舞着手,恶声恶气道。
“朱全,去侯府把朝陌的卖身契拿来,再去顺天府把孙大人请来,还有那奴市的牙公,府里的奴婢一并给我带来,我今天非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骗到爷头上。”苏妙撸起了衣袖,大有要闹腾一番的架势。
“苏侯爷,息怒。”夏如林朝她深拜了一礼。
抬起头,脸上带着三分隐忍,七分无奈,委声道:
“唉,这枫朝陌您带走吧,义父义母的仇…就此作罢。”他最后几个字带着颤音,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跟颓败,闻声可悲。
一众人听得心中哀叹,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欺负老实人,这夏庄主的脾气也太好了,为了枫林山庄,竟吃下了这么大的委屈。
苏侯爷的嚣张跋扈不讲道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其中有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要想替夏如林说几句公道话,却被身边同行的年龄较长者拉住。
有的是忌讳侯府的势力,有的眼中则带着清明的审度,不愿意趟这滩浑水。
夏如林心中权衡了许久,才下定决定,不再与苏侯爷争论。
这件事若是闹上官衙,帝都能人居多,那府尹孙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顺藤摸瓜的彻查下去,当初那张伪造的卖身契很有可能会查到自己头上,伪造官府文书本就是死罪,更何况他背后做的事……
夏如林做事果决,倾刻间便权衡了利弊,选择了暂时退让。
他小心翼翼谋事近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失手,想不到竟栽在这草包侯爷手中,实在是可笑。
“夏庄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查都不查清楚,就冤枉本侯认错了人,若不查清楚那封卖身契的真伪,别人还当我欺负你似的。?”苏妙面带责备,指着夏如林训斥。
“侯爷,夏某因心中有仇,一时着急,才失了分寸,冤枉了侯爷,还请侯爷海涵,勿要怪罪。”夏如林躬身一礼,脸上包含悲痛。
活活一幅为保全大局,忍气吞声的模样。
众人看向夏如林,脸上掠过一丝同情,这苏侯爷还真是嚣张,偏偏得了理还不肯饶人,这是要把人逼急吗?
苏妙得了他的赔礼,心中舒畅了些,竟然敢当面给她下套,抹黑她名声,虽然胖子的名声黑得不能再黑了。
她直觉对夏庄主这人很少不喜,总觉得他笑得太空,太假,特别是几次交锋,更觉得此人藏得太深,很有问题。
兰竹可是亲口说了,这朝陌明明就是他送来的,还做出这副苦苦寻找的样子,实在有些诡异。
不过,苏妙可不想扯进这堆麻烦事中去,她见敲打的可以了,便准备见好就收,毕竟狗急了都要跳墙,更何况是一庄之主。
“少爷…这枫朝陌心肠狠毒,要不得啊!”朱全见苏妙意有所动,一脸快哭了的表情跪在地上,冒死劝告。
他要做最后的努力,把这个祸患给阻拦在侯府大门外。
苏妙灵光一闪,若非朱全提醒,她还差点忘了重要的事,她眼珠一转,环视着众人,慢慢提高了音量:
“还有一件事,杀害老庄主夫妇的是枫朝陌,而这笼中人是我侯府中的朝陌,你要报仇可别找错了人,你再仔细看看,这笼中人你可认识?”
苏妙心中冷哼一声,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指尖看了看,边缘有些倒刺老茧,想着回去该去死皮了。
夏如林心中一惊,这个问题极为重要。
若他这次罢手放枫朝陌回去,日后还有很多翻盘的余地,毕竟他在苏侯爷的逼迫下罢手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而且他心里清晰的明白,苏侯爷手中那张卖身契肯定是假的,只要解决了其中牵扯的人,就不怕对峙公堂。
届时还可以做局反咬他一口,扣一个叛国通敌的罪责给他,即便是苏左相权倾朝野,但只要沾上这个罪名,不死也得脱层皮。
若是他当众承认了这人不是枫朝陌,那他弑父通敌的罪名就不成立了,日后他在暗,自己就得时时提防,夜寝难安。
不对劲,这苏侯爷跟上报的描述不太一样,看似胡闹,却总是跳出他设下的言语陷阱,还能直指要点,打的他措手不及。
“夏庄主,你可看仔细了?这人到底是枫朝陌还是朝陌?总不能让爷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带回府吧。”
“哦,对了,我记得铁矿皆归朝廷工部管辖,这枫朝陌一人是怎么私卖到夷洲去的,夏庄主可得好好查查,别遗漏了同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苏妙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一脸严肃道。
夏如林脸色大变,这是威胁,若是他再不改口,他就要给自己安一个同党的罪责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罢了,这次认栽吧。
自己真是小瞧了他!
“苏侯爷,在下看清了,这人…并非枫朝陌,在下先前…认错了。”夏如林咬牙,躬身拱手,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心中对苏妙生出了几分忌惮,二十多年的小心谨慎让他心细若尘,凭着直觉,他不敢再跟苏妙对峙下去,只想快些回枫林山庄,把潜在的祸端都给掐灭了。
苏妙心中长舒了口气,这夏如林终于承认了,同时,她又有几分暗自得意。
虽然老天没有把她天生丽质的容貌带过来,但总算还给她保留了聪慧的才智。
果然,红颜皆薄命,太过完美的人,连上苍都会嫉妒的。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英年早逝了!天妒红颜啊!
苏妙满心感慨的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