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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流言不可信

  沈老夫人吩咐完后,兀自愣了一下,饶是现在沈凌君二十四岁了,她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他喜欢吃什么。

  幼年的沈凌君早熟沉默,吃食穿衣上,都不挑剔,除了从军的愿望,从未主动提过其他要求。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心中掠过一丝伤感,沈家的男人,自出身起,便承担了太多。

  “祖母,不必备饭了,孙儿即刻要启程。”沈凌君开口,打断了沈老夫人的感伤。

  “又要离开?去哪里?”沈老夫人愣了一下,脱口问道。随后她反应过来,脸上浮现一丝疲惫,摆了摆手,道:

  “罢了,朝中要事,不变相告,祖母老糊涂了,越活越不懂事,你且去吧,家里有祖母,勿要挂念。”

  沈老夫人杵着龙头拐杖转身离开,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到,她走路的背部微驼,彷佛压上了千斤重担,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沧桑。

  五十多年了,她目送了丈夫离去,儿子离去,听他们告别了无数次,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归期。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是不知道是年龄大了,还是怎么回事,到孙子这辈,她心软了,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毅然,目光也不似年轻时那般坚定。

  家国天下,舍身取义。

  这一辈子的信仰对于暮年的她,似乎有些难以承受。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像平常百姓一样,热闹的吃顿饭。

  一切的荣誉名声,似乎真如过眼云烟,在她铿锵坚定的心中,慢慢消弭升华。

  沈凌君看着祖母离去的背影,眼中凌厉未变,却在目光深处,多了一分不忍,随后消失殆尽。

  凉都之行,刻不容缓。

  沈凌君闭了闭眼,将纷杂的思绪抛出脑外,抬脚朝外门走去。

  沈书灵扶着老夫人,慢慢朝前走着,听着身后的动静,她微微侧头,在看到大哥手中的披风时,目光一凝,随后朝身侧的二姐望去。

  只见她穿着自己常穿的绿色锦缎,脸上白皙,因为寒冷唇色稍淡,反倒添了几分病西子的楚楚动人,身材婀娜,眉目精秀,让人移不开眼。

  为什么?

  那披风明明就是苏侯爷的,二姐肯定遇到了他。

  为什么二姐没有跟约定的一样,扮丑吓退他?

  沈书灵的心中有太多疑惑,但因为祖母在场,她不便发问。

  她压下了心中不安的情绪,朝看过来的二姐露齿一笑,跟往常一样,娇憨纯真。

  沈书瑶回了一个微笑,眼中并无其他情绪。

  沈凌君很快便越过了她们,他匆匆朝沈老夫人拱手一礼,不再多言,便加快脚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沈老夫人半张着嘴,看着沈凌君匆忙离去的背影,放下半抬起的手,将口中的嘱咐咽回了心里。

  她平日精光矍铄的眼眸蒙上了几分萧索,抓紧了沈书灵的手,慢慢朝内院挪着步子。

  她看着身旁熟悉的景致,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无边的压抑跟深入骨髓的寂寞。

  骤雨过后,街道一片湿滑,马车压过青岩石路,溅起一排排水花。沿路上退避不及的担货郎连忙侧身遮挡,唯恐溅到自己卖的货篮中。

  “赶死鬼投胎哩......”

  一位被溅了满身水的外地货郎忍不住小声咒骂,待看到马车尾的苏侯府标志,忙咬牙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他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不由得暗松口气,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挑着货担,一溜烟朝相反的方向跑开了。

  宁欺状元郎,不惹活阎王

  这是帝京百姓达成的共识,渐渐也流传到其他州县。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苏妙此刻跟秦大夫同坐在马车里,疾驰朝侯府驶去。

  秦大夫穿着宽大的衣裳,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

  他真的没想到,苏侯爷私底下竟是个心细如尘且平易近人的善人。

  马车上衣物只有一套冬衣,侯爷竟然将厚实的灰鼠皮锦赠给自己,而他却穿着较薄的秋衣,这让他心中万分震撼。

  他不过是帝京一名行医的平民,于侯爷并无任何建树,除了一身还过得去的医术,但太医院高手如云,自己这点本事,实在不值一提。

  秦钟满心复杂地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苏妙,眼中浮现着感激与惭愧。

  世间人云亦云,道听途说者居重,老朽枉活了七十载,竟忘记曾经家师的亲嘱,家丑不可外传,流言不可轻信,以往听信流言,对侯爷诸多不屑,甚至还跟风私下斥骂,实在太过浅薄,十足无知。

  苏妙闭着眼睛,听见一道压抑的叹息,拧眉半睁开眼,只见那秦大夫红着眼睛,鼻间抽泣,正满眼复杂的看着自己。

  眼中有激动,愧疚,感怀,各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汇杂其中,垂下的眼皮似乎也跟着纷杂的情绪微微颤抖。

  苏妙心中发毛,这老头莫非受凉得了癔症,她微微靠直了身子,道:

  “秦大夫?你怎么了?”

  秦钟回神,抽了下鼻子,然后掩袖擦了擦眼睛,手抚摸着灰鼠皮衣,道:

  “无事,只是心中感激,情难自禁。”

  苏妙无语,这古人的情感真的让她难以理解,把厚实的衣裳给体制较弱的老人,这本就是件很平常的事,这秦大夫是跟着自己出来办事,要是病倒了,那就是自己的责任,她除了尊老外,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苏妙下意识想到现代中老人碰瓷的事件,生怕这秦大夫真出事了,会赖上她,这毕竟是古代,一个伤寒都能要人命。

  只是她却忘记了,以她现在的权势,只要不弄死皇亲,谁又敢真的惹上她。

  “侯爷,老朽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告知。”秦钟稳定了心神,拱手拜问道。

  “请说。”苏妙挥手,拂去了他的虚礼。

  秦钟鼓起了勇气,将这段时间悬在心里的话掏了出来。

  “老朽观侯爷,似乎对商娘子并无二意,为何会如此费心的救治她们母子?”

  秦钟活着大半辈子,自认看清了很多人,但是在侯爷这里,他真的看不明白,章儿虽然只是他的病入,但这些日子的相处,章儿的聪慧懂事,让他打心底喜欢这个孩子,甚至还想收他为徒。

  他看不透侯爷的目的,常言水深流缓,贵人语迟,这些上位人不会豪无目的的花时间在小事上。

  “为什么?”

  苏妙拧了拧眉,她心道,鬼知道我为了什么,为了良知,为了道义,人都倒在你面前了,我能不救吗?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是白学的。

  但这些话说给秦大夫听,估计人家也不相信,胖子可真不是有良知道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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