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信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没注意田二丫被吓得站在原地。他媳妇儿看到,转回身拉田二丫:“怎么不走了?”
田二丫哆哆嗦嗦指着拉风箱的那些女人:“她们的脸和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疤痕?”
郑元信媳妇儿的脸拉下来,厉声道:“刚跟你说过,少说话,少打听。你记住。在这里,你管住自己的嘴巴,少说一句话,就少给自己招惹麻烦。听到没有?”
田二丫打个激灵:“听到了。”
“赶紧走。”
郑元信走到墙根底下,对躺在躺椅上的老头儿躬身:“二叔。”
老头儿睁开眼睛,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田二丫,又合上眼睛:“这个又犯了什么错?”
“她就是被老四的新娘迷晕的田二丫。爹怕她出去惹事生非,给郑家丢人,暂且让她在这里打个下手。”
“你爹真是没有分寸。这里放置的都是铁器,炉子上燃着炭火,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若是脸上被崩了火星子,嫁不出去,岂不是毁了人家一辈子?我不收,你给退回去。”
郑元信为难:“我爹已经发了话,让她留在这里。”
老头儿瞪眼:“就你爹郑宗德说话管用,我的话不好使,是不?”
元信媳妇儿赔笑脸:“二叔,田二丫家里也是打铁的,她自小跟着她爹打铁,熟悉打铁的工序,她会很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噢?家里也是打铁的?”老头儿瞟一眼田二丫,“你善于打什么铁具?”
元信媳妇儿拽一把发呆的田二丫:“快告诉二叔,你能打什么铁具。”
田二丫反应过来,忙答道:“我会打磨剪刀、镰刀、铁锹。”
老头儿不耐烦地问:“你长没长耳朵?我的意思是你最擅长打什么铁具,难不成你把剪刀、镰刀、铁锹都打的很好?”
“剪刀,我最擅长锻制剪刀。”她想一想,补充,“我的剪刀做的很好,用的人都说不错。”
“好大的口气!”老头儿冷笑:“我锻制了一辈子剪刀,也不敢说自己的剪刀做的好。来了一个自不量力的乡下丫头,竟然口出狂言。你不是会锻制剪刀吗?现在就做一个,给我看看。”
“好。”田二丫四处张望,寻找铁料和闲置的铁炉。
老头儿一指:“最东边的铁炉是我个人专用,现在借给你。边上的铁料和工具,你随便使。我老头子倒要长长见识,看你能做出什么好剪刀。”
郑元信媳妇儿看田二丫真的走向铁炉,忙拽她一把:“我二叔最擅长制作剪刀,他锻制的剪刀是我们隆顺和的招牌,你锻制的剪刀再好,能比得上他?”
田二丫的冷汗落下:“我这是鲁班面前耍板斧——逞能了,现在怎么办?”
“赶紧跟二叔道歉,说你夸大自己的技术,让他骂两句也就是了。”
“可是,我已经把牛皮吹出去了,怎么收的回来?”田二丫挠头,一狠心,“就那么办吧!我从懂事起就跟着我爹和我哥打造剪刀,手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郑元信媳妇儿看她信心百倍地准备展露手艺,无奈地摇头,这丫头性格太拧,不撞南山不回头,一会儿有她哭的时候,等着看吧!
田二丫走向堆积如山的铁料,从中抽出一段铁料扔在火炉里,用钳子拨弄炉膛里的煤炭,火苗蹿的比刚才更高。她又蹲下,拉动风箱。
老头儿在旁边观摩她的一举一动,斜眼瞥郑元信:“她的手法很熟练,看炉火的火候也不错,比你强多了。你该好好练一练。”
郑元信有些尴尬:“我有在练习。”
“你那个叫屁的练习,只不过是早晚拿着锤子敲打半个时辰,外面的生瓜蛋子都比你打铁打的强。”他骂完,又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大,我知道你忙,掌管着家里的一大摊子。可是,郑家独特的锻制剪刀手艺得靠郑家人继承。你作为郑家的长子,更得把锻制剪刀的每一道工序都要牢牢掌握。”
“嗯。”郑元信随口应下,看田二丫拿着钳子在炉火中翻转烧红的烙铁,不得不承认,她的动作比自己要娴熟几分。
老头儿念叨:“老大,你以后要对打铁上些心,我看每天至少要练上三个时辰以上才行。我知道守着火炉子、拿着大锤不停敲打熟铁块很苦,你现在过着富裕日子,不愿再受这份累。可是,咱们得保证咱郑家的锻制剪刀手艺精湛,一代一代往下传。你想想,若是咱隆顺和的剪刀,全是咱郑家人一把把断制出来的,那听着多带劲。”
郑元信听他又在老生常谈,有些不耐烦:“二叔,现在咱们家大业大,不像你小时候那样,家里只经营着刀剪铺,全靠咱自己家打铁。现在,咱们从外面买来现成的剪刀和钢刀,自己家再加工一下就是。”
“放屁!别人打造好的铁具和自己家亲自锻制的能一样吗?咱家郑家锻制剪刀就有72道工序,一样都不能少。你从外边买来的剪刀,你知道它是几成生铁,几成熟铁?里面有多少碳材料?如果没有盯着一把剪刀从试铁试钢做起,你怎么能保证它是真材实料?你能保证它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锋刃不崩不卷,剪轴不损?”
“二叔,真要全照你说的干,别人买咱家一把剪刀,用上一两年,锋刃还不崩不卷,剪轴也不损坏。咱家打造的剪刀还怎么卖出去?隆顺和的生意还怎么旺盛?”
老头儿忍不住骂:“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我看你和你那些兄弟全被你爹那套狗屁商人的理论给吹昏头脑。在你们的眼里只管赚钱,不管祖传的锻制剪刀技艺。你们都坏了良心,忘了祖宗。”
郑元信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忙往回圆:“二叔,我不是说不管祖传的技艺。祖宗传下来的技艺还得学,还得精进。我们郑家的人都把这一点牢记于心。”
“你少拿话诳我。你们家几个兄弟全没干这一行。老大,你还能打一些铁,但是,你大部分的精力也都浪费在管家的事物上!瞧瞧你们这一代都在干什么?有谁还想着继承祖传的手艺?”
郑远信低下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咱们家现在外庄就有上百亩的水田,我是长子,不忙着处理这些事情不行。好在老二经营着隆顺和,他对锻制剪刀的工序也熟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