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中,萧九辰一袭玄色龙袍,顶双龙为冠,正坐在椅子上惬意的饮茶。他浑身散发出的凛冽的气息,总是令人胆怯,就算是站在十米开外,也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
萧九辰面色冷肃,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周长生行了一礼说道:“陛下,齐宣王爷回府之后,即刻肃清了府上的下人,全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了管家周易。”
萧九辰眉梢微挑,嗓音有些嘶哑,“只留了周易?”
“是啊,除了周管家以外一个不差,全是陛下安插在王府的眼线。还有禁军和神武卫中,陛下安插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处理了,或是赶出军营,或是命都没了。”
萧九辰凤目微眯,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没想到萧辙这么快就有了动作。一时间,萧九辰心底心生怯意,自己似乎一直都小看了萧辙。
夜凉如水,带着几分寂寥。宫里的长街上,穆清抱着一摞画卷慢吞吞地走着。她面容寡淡,眼底带着浅浅的哀伤,看上去惹人怜爱。
她走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对锦瑟说道:“锦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锦瑟见穆清满面愁容,心中有些担忧。“公主想去哪?让奴婢陪你去吧。”
穆清摇了摇头,伸手从锦瑟的手里拿过宫灯,继而转身离开了。锦瑟迟疑了片刻,定定的望着穆清远去的背影。月光下,穆清的背影单薄,在这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孤寂。锦瑟在穆清身边多年,最是懂她的心思。她总是把快乐带给别人,悲伤的时候总是藏起来,自己慢慢消化。锦瑟望着穆清单薄的背影,心中很是心疼,在锦瑟的眼中,她还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苦难。
月色正浓,薄云像是一片轻纱,胧在月光周围。春夜的风开始变得温暖起来。风轻轻地掠过枝头,发出“沙沙”的轻响。
穆清抱着画卷,提着宫灯,停在了一处院子前面。夜,死一般的静谧,凌霄阁里,穆清坐在廊下,把手中的画卷一幅一幅打开,放在地上。
一直面无表情的她,在第一幅画打开的时候,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浸湿了双颊。那地上放着的,是她重新画的《月下孤影》,上面的墨迹还是潮湿的。
她怎样都不会忘记,她初次到沉香榭去,萧辙用棉絮为她下了一场“初雪”。那日的萧辙眉目俊朗,唇边的笑容好似清晨熹微的阳光一般耀眼。
“我前世定是求神拜佛普度众生,所以今世才会遇见你。”
“冉冉,你若是喜欢,以后每年的冬天,我都陪你看雪,陪你赏梅。”
温热的泪水划过穆清的双颊,落到唇边又苦又涩。穆清静静的坐在地上。她把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萧辙说过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他暗哑深沉的嗓音,此刻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我们是立过婚约的,在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夫人。”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我可以在城外买处宅子,让你住进去,也可以让你假死换个身份。可我不想让你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想让你穿上鲜红的嫁衣,八抬大轿把你抬进齐宣王府,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萧辙的妻子。”
可是她不信,往日的温情怎会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这般随意吗?说不爱,就不爱了。为何自己做不到这样薄情,为何自己会这样痛苦。
穆清拿起宫灯,扔到几幅画上。宫灯里的火苗落在宣纸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明亮的火光照在穆清的面上,照得她眼中的悲痛更加清晰可见。
可那日的场景再次从她的眼底闪过。
“你明明已经有了陛下的骨肉,却还苦苦哀求本王带你走,你是想给本王布下陷阱,好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吗?”
穆清从未见过那样冷肃的萧辙,像是从未认识一般。她本身满心欢喜盼着萧辙来救自己,却等来了萧辙那般冷漠的怀疑。那一刻,一股寒意袭来,一下子从发丝凉到了指尖。
她冷笑一声,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我给你布下陷阱?呵,你不信我。”
“你早就知道你皇兄把你许配给陛下的旨意,却依然蛰伏在本王的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萧辙的语调低沉,是她从未听过的冷然。那话就像一把冰锥刺进她的心脏,又冷又痛。长风呼啸而过,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却又有泪水簌簌而下。
“我有什么目的?齐宣王,难道你忘了吗?南陈的北关镇,我得知大梁先帝驾崩的消息要返回南陈,是你执意要带我回大梁。是你隐瞒身份在我身边当个侍卫。你难道忘了吗?最开始我有多厌恶你,是你,送我吃的用的。我说我没见过下雪,是你用棉絮为我下了一场雪,是你说,我是你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是你一点点的走进我的心里,现在你却问我,我有何目的?”穆清说着,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萧辙眼底通红,含着点点晶莹。他强忍着泪水,轻轻舒了口气,“以前的种种,若有什么让公主误会的地方,是萧辙的错。今日便将生辰帖归还,但愿公主日后不再纠缠。”
萧辙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响。穆清孤寂的坐在凌霄阁的庭院中,看着眼前的画卷一点一点的被燃城灰烬,眼中的绝望又多了几分。她哽咽着,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萧辙就站在凌霄阁的门外。他面色清肃,眼底忧伤四溢,在火苗燃起的那一刻,瘫坐在凌霄阁的门前,眼中落下了一行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