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宣室殿内,海棠压弯了枝头。日光明朗,从窗台照进殿内,泄了满地的金色。穆清倚坐在软榻上,睡得正香。
雪鹭拿了一件海棠色的宫装进来,轻声道:“公主怎么还在睡?”
锦瑟端了一盏茶水进来,“公主近日总是精神不大好,每日到了这个时辰都要睡上一觉。”
穆清听到声音,翻了个身,慵懒地问道:“锦瑟什么时辰了?”
锦瑟道:“酉时三刻了。公主快起身吧,难道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穆清睁开朦胧的双眼,问道:“什么日子?”
雪鹭站在穆清身边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啊。陛下为皇后娘娘庆生,在无极殿摆了晚宴,还请了宫中的乐师,可热闹了。公主快起身更衣,别误了时辰。”
穆清撇了撇嘴角,“卓皇后生辰,我能不能不去?”
锦瑟一边为穆清穿衣,一边说道:“不行,公主是陛下的嫔妃,理应向皇后娘娘拜寿。”
雪鹭道:“公主,皇后娘娘的寿礼您可准备好了?”
穆清微微一愣,继而嫣然一笑,“雪鹭,快去把陛下赐得《庐山图》拿来,我好送去给皇后当寿礼。今日这无极殿我是肯定要去的,不然就瞧不上好戏了。”
穆清出了宣室殿后,一路向西,过了长乐殿之后再向南便到了无极殿。无极殿乃是整个皇宫内最高的一座大殿,也是最靠南的一座大殿。自朱雀门而进,一路向北,再经过建安门,便是这无极殿的所在了。
穆清走到无极殿后面,正巧遇上了萧辙与萧让。那二人一袭华服,身姿挺拔,正站在廊下攀谈着。暮色清冷,落在二人的肩头。
“皇后娘娘寿辰,不知五哥准备了什么礼物?”萧让问道。
“不过是瓷瓶玉树一类的东西。”萧辙眉眼俊逸,淡淡的答道。
萧让说着,不经意扫了一眼,便瞧见萧辙的腰间挂了一枚荷包,禁不住打趣道:“五哥向来不喜欢这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今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荷包绣的不错,不如送给弟弟吧。”
萧辙白了萧让一眼,冷声道:“你想得美。”
萧让的眼底带着一抹坏笑,继而酸声说道:“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到我五哥的青睐。”
萧辙眉眼一横,微微侧目,嗔了一句:“你话怎么那么多。”
就在这时,穆清自那边走了过来。萧让见穆清过来,便上前行了一礼,开口道:“我道是哪里来的美人,原来是蓉贵妃娘娘。”
萧让说着,下意识瞧了萧辙一眼。
穆清从未见过萧让,正想问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在无极殿前口出狂言。穆清还未开口,雪鹭便在她身边耳语道:“这位是成安王殿下。”
穆清闻言,白了萧让一眼,心中暗暗想道:原来他就是拒绝洛瑶的负心汉。一想到此,穆清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只冷声道了句:“轻浮。”
萧让微微一笑,眼中不以为然,“小王正与我五哥聊这荷包的事情,听闻蓉贵妃擅长刺绣,不如帮小王瞧瞧,我五哥腰间的荷包绣法精细,可是上乘之物?”
穆清听到此言,下意识扫了一眼萧辙腰间的荷包,正是当日她亲手绣的并蒂莲。穆清眼中冷然,淡淡的说道:“殿下,天色太暗了,本宫看不清呢。”
萧让笑道:“不知娘娘是看不清,还是不愿仔细瞧呢?我五哥素来大方,我方才见他腰间的荷包精致,便想讨了来,谁知他竟不肯。”
萧辙白了萧让一眼,不知他今日想干什么,“春风楼还有怡红院的姑娘们不知送了你多少荷包了,你一日戴两个也能一个月不重样,非要讨我这个做什么?”
“好奇罢了。”萧让看了穆清一眼饶有趣味的说道,“我五哥英姿飒爽,向来不喜欢这女人家的玩意儿,如今日日戴在身上,必是心上人送的。”
萧辙瞪了萧让一眼,“六弟多虑了,这荷包是我买的。”
萧让撇着嘴,摇了摇头,“叶上初生并蒂莲。可惜呀,这莲花开在别人家的花池里,便也是索然无味了。长安人嘛,自己明明什么都有,却瞧着别人的都是好的。蓉贵妃,你说是不是啊?”
穆清心头一紧,莫不是萧让瞧出了什么。她眼底一沉,只淡淡的说道:“晚宴已经开始了,本宫若再不去,皇后娘娘便要怪罪了。失陪了。”
穆清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萧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走吧,我们也进去吧,不然就要错过好戏的开场了。”
无极殿上,卓皇后与萧九辰并肩而坐。她浓妆艳抹,凤袍加身,发间以白玉牡丹金凤钗为饰,看上去美艳极了。
“穆清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卓皇后坐在高处的椅子上,浑身散发出母仪天下的气度。“穆清妹妹来迟了,一会儿可要自罚三杯。”
穆清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穆清特意准备了一份寿礼赠与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穆清说完,雪鹭便将那《庐山图》送了上去。卓皇后满面春风的接过寿礼,而她脸上的笑容却在寿礼打开的一瞬间凝固了。
穆清站在殿内微微而笑,眼底好似陨落的星辰一般,“去岁冬日,穆清不小心弄脏了皇后娘娘的《庐山图》,惹得娘娘大怒,将穆清罚去尚衣局。穆清心中愧疚之至,不知该如何给皇后娘娘赔罪。幸而从陛下那里见到了这《庐山图》的真迹,便讨了来,赠与皇后娘娘做寿礼,不知娘娘可还喜欢?”
穆清此言一语双关,明里是给卓皇后赔罪,暗地里却道出了真相,让卓皇后难堪。萧九辰见状,身上的冷光收敛了几分,语气里也并没有维护谁的意思,只淡淡的道了句:“难为蓉贵妃还一直惦记着皇后,今日将《庐山图》赠与皇后,也算是赔罪了,这件事就掀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卓皇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蓉贵妃有心了,坐吧。”
穆清嫣然而笑,行了一礼,萧九辰身边坐下。
贞嫔坐在席位上,巧然一笑,唇边带着几分嘲讽。她小声嘀咕着,“真没想到,皇后娘娘当日从陛下那里得的《庐山图》竟是假的,就那还好意思摆了茶宴拿出来炫耀。就因为一副假画就把蓉贵妃罚到尚衣局,当真是打脸。”
元妃面色冷然,瞪了贞嫔一眼,“你懂个屁。”
殷修仪低声道:“这宫里谁不知道,咱们陛下惜墨如金,竟然将顾恺之的《庐山图》赠与蓉贵妃,可见蓉贵妃在陛下心里非同一般啊。”
元妃撇了撇嘴角,冷声道:“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酸什么?连一副假画都讨不到,还有脸在这儿笑别人。”
穆清面色淡然,好似听笑话一般看着众人,然而就在她眼尾扫过的地方,看见了陈婉儿。
陈婉儿面容温婉,挺着大肚子,坐在席间,见穆清看她,便微微一笑,过来给穆清倒酒。
“许久不见姐姐,不知姐姐可还安好?”陈婉儿站在穆清身边问候道。
穆清冷笑一声,“没有你在我身边伺候,我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陈婉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哽咽道:“姐姐还在怨恨婉儿。”
“怨恨?你也配?”穆清眉梢微挑说道,“你如今依附着卓皇后,又何必在我这儿惺惺作态。”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姐姐不该与她作对。”
穆清浅浅而笑,叹了口气,“也就你这个蠢货,才会相信卓皇后是真心帮你安胎。”
“卓皇后自然不是真心。”陈婉儿面色凌厉,拉住了穆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姐姐,这是婉儿和陛下的孩子,也是陛下的长子。若姐姐愿意,这孩子也是姐姐的孩子。”
穆清用力把手抽回来,说道:“婉儿,我劝你一句,两面三刀之人,最是没有好下场。”
陈婉儿微微一笑,低声耳语道:“我知道卓皇后不少勾当,姐姐若是需要,可以来找我。”
陈婉儿说着,忽然“哎呀”一声,“姐姐,小皇子动了呢,你快摸摸。”
元妃撇着嘴冷笑一声,“才五个多月,哪有胎动啊,婉美人不要说笑了。”